最后一句

這天，家族內一位老長輩升了天。俗話說喜事好辦，喪事難操，于是各路甥男子、侄媳婦、七大姑、八大姨齊聚一堂，聽喪主一一安排事項。這位喪主除了德高望重、辦事老道遠近聞名外，還有一樣同樣遠近有名：說話結束了還愛加上最后一句。

每個人都知道，在喪事雜七雜八的事項中，大部分相當繁瑣勞累，只有一項最輕松自在，那就是采辦，也就是專門采購喪事用品的差使，最多跑跑腿買買東西，所以大伙全瞄著這差使。

喪主首先一指女人們，斬釘截鐵地說：“喪事最少三天，這三天內必須一刻不停地煮茶燒水做點心，客人啥時來要啥時供應得上。另外，早上的早飯、中午和晚上的流水席、夜里的夜宵、最后一天的酒席，你們要全部承擔，聽到沒有？記住，菜要洗干凈。”

喪主照例說了最后一句，女人們齊刷刷應了一聲，自古以來這份差使就是女人們的分內事，雖說辛苦，但義不容辭。

喪主又一指一個滿臉油光光的胖后生：“女人們在灶下忙，你掌勺。”那后生一撓頭，問：“為什么是我掌勺？”喪主一瞪眼：“因為你是個廚師。記住，菜要燒得淡些，因為客人們要喝酒。”

大伙“嘩”的一聲全笑了。喪主安排事情果然人盡其才，最后一句也果然突出重點，沒說的。

這時喪主問第二個后生：“你會什么？”那后生滿臉放光地說：“我會財會，所以……”喪主一點頭，說：“所以你登賬。一會兒來吊唁的客人很多，記住，一個一個登記，不要慌。”

這后生聽了一臉的懊喪。原指望喪主會讓他做采辦的，誰知采辦當不成不說，還干了最費大腦責任又重大的行當——收錢登賬。苦也，苦也！

第三個后生一臉的精明相，一直一個勁地往喪主這邊湊，還不停地給喪主敬煙，其目的不言而喻。喪主顯然注意到他了，問：“你是干什么工作的？對了，你在劇團工作是不是？”那后生笑嘻嘻地回答道：“叔記性真好，叔，這采辦一事……”喪主一臉興奮，大聲說：“太好了！我正愁缺少一個關鍵人物哩。聽著，你的工作是哭喪！請別人哭喪費錢不說，還沒有真情實感，只會干嚎。現在好了，我聽過你唱戲，吊嗓子，這水平一定會讓左鄰右舍們印象深刻的，這下子咱這喪事一定會風光得不得了。對了，你放心，我不會少了你潤嗓費的。記住，不要惜喉嚨，放開了唱——不，是哭！”那后生一聽臉都皺成一團了，可喪主發排下來的事情是回不得的，這是本地的規矩。

不大的工夫，該安排的都安排下去了，就差最后一項工作，也是最輕松最自在的采辦一事。巧的是，還有一個年輕人沒事做。喪主一指他：“采辦一事，只好讓你來干了。”那年輕人得了授權頓時滿臉放光，轉身就要到登賬的地方領錢。就在這時有人喊道：“喪主，您最后一句還沒說呢。”

大伙全笑了起來，喪主也笑，問那年輕人：“對了，還沒問你是干什么的呢？”年輕人回答：“我在機關工作。”再看喪主，臉一下子全黑了。可是說過的話不能收回，于是他悶悶地來了最后一句：“記住，買東西時，不許多報賬，更不許拿回扣！”

選自《故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