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喜鵲（組詩）

放浪茅沖山

我們的肉身被城市拘役久了

內心都郁結出一座刀鋒

白日凡塵如風 封住我們的喉嚨和眼瞼

夜晚憂傷就會悄悄地流出

深秋的白月亮藏于山中

一只甲蟲正在剪裁曲曲彎彎的暮色

山村的燈火 如久別相逢

哭紅的眼睛

黑魆魆的山坡 一盞跳躍的爐火

老王爽朗的笑聲盡在杯中 他說

今兒個 我們只管喝酒 賞月 不談詩

不論道 不說人生

你們看得起我 我們就一醉方休

這世間除了友情 別的什么都

不值得一提！

今兒個 我可丑話說在前頭 誰若是

說出前生后世 說出骨子里的痛

我就罰酒三杯！

我們熱騰騰地舉杯 我們的影子晃動

我們語無倫次 目光渙散

許多人向東方 抬起了濕潤的

眼睛 面對月光下的山林溝壑

我們胸中的吶喊 終于沒有出聲

灰喜鵲

從灰色說起 一群樹間的鳥

并不聞名 一只灰色的鳥

存在一個鮮活的生命或靈魂

九月的天空 她們

占據著九月的陽光

她們分享著九月的溪水

她們嬉戲著 她們一同飛翔

天空就多了一朵云

她們從農村飛往城市 從一座

城市飛向另一座城市

一朵寬大的云在山村或城市上空

就像一個生動的靈魂

有靈魂的生物才有精神 雞鳴 犬吠

黃鼠狼出動 什物間隱藏著

一雙雙機警的眼睛 下班

走在城市偏僻的一角 我忽然聽見

一群鳥在嘶啞地鳴叫 她們在

幾棵大樹頂上盤旋 樹下

一只流浪貓 叼著她們的一個同伴

緩步行走 我看到了一只生死之間掙扎

的灰鳥

我看到了一只鳥的宿命 那只鳥

很像一只灰喜鵲

街市店門口的模特

他和我驚人的相似 我不愿

觸及他的目光

沒肝沒肺 木腦子

儒雅風度 很像才高八斗

一副漠視他人的樣子

他站在那兒 若有所思

我和他保持著距離

看在神的份上 他絕對不是我的

前生 原諒我

除在那塊亮玻璃面前

我迄今沒有發現過自己

在這個世界漂流這么久了

沒有成為市井的一道風景

還在沒心沒肝地盲流

量小非君子

我的那只杯子是君子 誠信的目光

閃爍 照亮我

它的內心澄明 無遮無攔

透出靈氣 我們相敬如賓

“生命都是水生成的” 擁有水

才能擁有生命或沙洲的綠色

我的那只杯子有時空著 空空的心

無纖無塵 面對著我 不像是

吞下千條江河的“大丈夫”

燈 魂

人們從不知道 影子能成為一筆財富

眾香客如雨 期待轉世

沒有人能把雨線折彎 彎了

也不像菩薩面前的香煙 曲折升騰

受載虔誠

許多人都知道 有個“一條線”①

他將腰身修了又修 指頭

生出花來 他用彎曲的身姿說話

花開的節奏 是他舞步的節奏

在一條大河之濱 他的影子

已成為文化遺產

鳳臺花鼓燈的遺產 在一條巷子里

參觀的人們都仿著他的樣子：顫、顛、抖，

三調彎

只有我面對著一面墻 默想著

那個靈動傳世的身影

注：①“一條線”為民間花鼓燈藝術家陳敬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