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想的安卓夢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大年三十，都不是一個做生意的好時機。但谷歌卻在中國傳統春節的前夜宣布，將旗下的摩托羅拉移動業務及部分專利，以29.1億美元的價格售予中國的聯想集團。

消息一出來，包括CNN、路透社和法新社在內的媒體，普遍將此視為谷歌公司的一種失敗。這家公司于兩年半之前以125億美元的高價，收購了摩托羅拉的手機業務和超過2萬項專利，但在付出15億美元的營銷費用和20億美元的虧損后，賣掉它的價格只是當初的一個零頭。

盡管在賬面上看，谷歌并未承受多大的損失，但正如福布斯中文網的評論所說，谷歌收購摩托羅拉是出于“自尊和恐慌”，收購之后，創新上沒什么收獲，專利上也沒省多少，得罪了合作伙伴，還裁光了人。

不僅如此，谷歌賴以成名的安卓移動操作系統，也正面臨盛極而衰的危險。盡管市場占有率達到前所未有的79%，但并未從量變達到質變，安卓手機堆砌硬件的道路已經走到盡頭，安卓系統的碎片化（指多種版本共存的狀態）卻比原來更嚴重，平板市場仍然一無所獲，最重要的盟友三星仍然態度搖擺，想要采取點嚴厲手段吧，更多的中小盟友則隨時做好準備跑路。

一個更嚴肅的問題是，一向習慣于采取攻勢的安卓，在最重要的北美市場，已經連續一年慢慢把市場份額丟給曾經的手下敗將蘋果，卻對此無可奈何。

這個問題似乎無解。正如蘋果CEO庫克在接受《華爾街日報》專訪時說，摩托羅拉是谷歌的“財務災難”，谷歌無法復制當年微軟戰勝蘋果的路徑，即利用“開放”相對“封閉”的“整體優勢”制勝。他說，將硬件、軟件和服務完美整合的確“十分困難”，惟此才顯得完美做到以上要求的蘋果“如此與眾不同”。問題是，安卓離“完美整合”到底還有多遠？

“變壞”的小綠人

總的來說，安卓在市場份額上的勝利，更像是一種“非正面戰場”上的勝利。小綠人的成功，是通過“蘿卜快了不洗泥”的野蠻生長，讓這個星球上每個想要一部智能手機的人，都擁有了一部“Walle”，但現在的問題是，市場和硬件性能增長已經明顯放緩，當消費者想要“Eva”時，該怎么辦？

之前，安卓對此的“道”是“開放”，“術”是“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人”。通過系統的開放來獲得功能的差異性，通過結盟來獲得規模的優勢。由此也打造了一批旗艦機型，對蘋果牢牢把持的高端市場形成部分的吸引力。

但蘋果在創新和生態上的優勢，卻始終并未被削弱，“自降身段”發起“降維攻擊”的威脅始終存在。iPhone 5C作為一次不算太成功的嘗試，留給了安卓陣營一些機會，但眼看蘋果年度新品發布的日期臨近，蘋果出大屏手機怎么辦？蘋果做更廉價的手機怎么辦？安卓機的新功能蘋果也有怎么辦？甚至，像沃茲尼亞克所說，蘋果做安卓手機怎么辦？

無論上述哪一件事發生，主動權始終掌握在蘋果手里，安卓陣營手里都沒有多少牌可以拿來應對，一旦這一天來臨，小綠人的命運，就是眼看著辛苦培育的市場，被蘋果一塊一塊拿走。唯一的機會，就是盡快讓安卓的體驗，趕超蘋果。

但這中間的甘苦卻不足為外人道。英國《衛報》前幾天發表文章，指出安卓其實通過這些年的發展，已經把自己做成了無法“分支”的“偽開放”系統，這讓諾基亞，包括微軟，甚至三星，永遠也不可能成為安卓陣營的忠實伙伴。

換句話說，谷歌提供的安卓包括兩部分，一是系統本身，一是可選的“谷歌服務”，谷歌在收購安卓后，把主要精力放在完善后者，進而慢慢把前者的部分功能“綁定”進后者中，通過這種暗度陳倉的手段，慢慢把開放系統的“無條件使用”變成了“不用我的服務，也玩不轉我的新版系統”。

從安卓4.4開始，谷歌開始把精力逐漸轉向完善前者，力圖終結安卓碎片化的現狀，提升系統的體驗，但與之相對應的硬性要求是，如果再亂改系統，就不要用谷歌服務。但“有想法”的盟友們面臨的困境是，想要不用谷歌服務，那系統也用不踏實。坦白說，這離當年微軟在windows中捆綁IE瀏覽器，只有一步之遙。曾幾何時一臉正氣的“小綠人”，露出了猙獰的一面。

來自中國的未知數

如果不是聯想和谷歌的這出大戲，很難說印度人桑達爾·皮查伊，現在是不是已經坐在微軟首席執行官的位子上。

在此之前的半年，安卓陣營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在和蘋果斗到白熱化的節骨眼上，一手締造了安卓系統的“安卓之父”安迪·羅賓，也就是公開聲稱“三星崛起是谷歌威脅”的那位，被“靠邊站”，調去分管機器人業務，而業務骨干雨果·巴拉則轉投中國的小米，羅賓的競爭者—做工具欄起家的桑達爾·皮查伊，則成為安卓和瀏覽器部門的新領軍人。

這位印度人即位的半年來，鮮少公開露面，安卓也沒有作出什么大的動作。此君公開露面的兩次，一次說“谷歌在搜索、地圖、視頻上已經無人匹敵”，“人們選擇安卓是因為谷歌，而不是因為手機”，另一次是在三星發布新旗艦GS4時，說“這是朝著一個好的方向前進了一小步”。

根據IDC的預測，今年蘋果和安卓在平板上的占有率都將有所下降，而微軟的份額將有兩個百分點以上的上升，3年內將達到10%，這其中相當部分來自安卓陣營一度的鐵桿擁護者，大中型手機和平板廠商。這都還不算什么。但值得警惕的是，微軟正在學習安卓的路線，與安卓陣營的擁護者，中國深圳的中小廠商頻頻接觸。

但未知數仍然存在。回到摩托羅拉這筆交易，幾乎所有人都認為聯想吃了個大虧。尤其是股市，交易前后兩天即跌去市值超過20%。摩根大通甚至認為，直至2016年，摩托羅拉仍將有數億美元虧損。

聯想對此的解釋是“意料之中”。聯想CEO楊元慶此前接受采訪時表示，摩托羅拉的問題在于材料成本、生產制造成本都很高，但 “毛利潤仍相當高”，在聯想的調教下幾個季度內有望扭虧。

坊間對此的態度只能是“觀望”。聯想確實有過化腐朽為神奇的手段。10年前聯想蛇吞象并購IBM PC業務時，股價跌幅遠超此次，但10年過去，聯想已從當初的中國第一，坐上世界PC出貨第一的頭把交椅。

那次并購獲得的經驗顯而易見。一個典型的例子是，聯想甚至在此次并購中雇傭了前美國中情局人員，以獲得美國政府的支持。通過此次交易和稍早并購IBM服務器業務的交易，聯想已經獲得了在生態圈中不亞于蘋果的布局，更引發想象力的是，兩宗交易完成后，谷歌和IBM都將成為聯想的股東，其中谷歌更將成為聯想的第二大股東，這將為這家國營背景的企業帶來怎樣的變化，沒有人能說清。

《時代》雜志網站的評論認為，聯想作為“其他市場的主要玩家”，盡管對該公司來說，購買黑莓更有意義，但其10年前收購IBM PC業務表現得很好，在海外也有良好的政府信任，除了現有產品，聯想還將擁有摩托羅拉未來產品線路圖的設計權。如果聯想可以在摩托羅拉上重演IBM PC故事，會是一個驚喜。

至少從摩托羅拉新機型MOTO G在印度的發售情況來看，聯想的收購應該是開了一個好頭。記者在獨家首發的印度電商網站Flipkart 看到，首批手機已經被一搶而空，在這款機型下的評論接近2000條，相比之下，iPhone 5s的評論只有不到300條，而類似價位下的聯想A850手機只有13條。Flipkart 發言人稱聯想的并購并無影響，該產品在二三線城市表現“極好”，并稱這是一款“世界級的產品”。

2月10日，摩托羅拉的這款新機將在美國以低價上市，目前我們還沒有拿到市場的銷售數據。一旦受到市場熱捧，退無可退的谷歌，加上一個唯有前進一條路的聯想，將會和蘋果有最激烈的一戰。而安卓是否能穩住陣腳，也在此一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