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腸小道任我行

周末無事，帶上流氓兔去吃大戶。老友搞地產，先帶我們去欣賞他們最新的平層豪宅，400多平米，跟軍閥公館一般，我看得醉眼迷離，心想若是買下這套，那是一定要學韋小寶娶七個老婆才行，否則冷清啊。我還看過他們的某個別墅區，100多萬就能買個獨棟，屋后還有好大一片山，等于私家山林，若在附近順手擒個村姑過來野合，是極美好的事。

我當然知道在大房子里撒歡很爽，在后山的叢林里撒歡很爽，但我不敢買這些房。因為要考慮貸款問題、上班距離問題、孩子讀書問題、房市走勢問題，這些都是爽完之后必須面對的。

中年是活得最不自由的時段。孩童可以任性，青年可以任性，翁嫗可以任性，惟中年人不能。年輕人亂搞叫不負少年頭，老頭子亂搞叫老房子起火，你們亂搞叫發生或保持不正當性關系;年輕人網購叫時尚新潮，老年人揮霍叫淡泊金錢，你們戴個好表抽個好煙叫巨額財產來源不明。

那天聽說有一哥們，晚歸，媳婦反鎖了門，久叩不應，他只好蜷在門邊直到天亮。旁人譏笑他，他強辯說：這有啥呢，門口有WIFI信號，我刷幾個小時微信而已，那叫一個時光飛逝如電。中年男人之窘迫無奈，盡在那滿格信號中。在這個問題上，我比他任性一點。話說有次我去跟狐朋狗友酗酒，臭婆娘也反鎖了門，我門都不敲，直接開房去，后來我還惡狠狠地恫嚇她：下次再如此這般，我就去住遍長沙所有五星級酒店的總統套房，同時點上冰火樓的外賣。臭婆娘理性地評估了一下后果，承諾今后不再拒敵于鐵門之外，同時輕聲提醒我：小區附近有如家，如家附近有常德米粉店，豐儉由人，亦可選擇。

活得任性，進入自由王國，這是所有人的夢想。天下男人都會向往這樣的生活：不必上班，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摸奶就摸……其實你經歷過這種神仙日子：嬰兒時期。某男問朋友：最近生意蕭條，房市叵測，股市震蕩，你晚上睡得如何？朋友說：睡得如同嬰兒。某男嘆曰：好強大的心理素質。朋友幽幽道：呃，半夜經常醒來，哭一會再睡，睡一會再哭。

有一回，我在微博上看到一封私信，是一個外地的陌生男娃找我借五千大洋，說剛考完高考，準備游歷大好河山，可惜家境不佳，同時許諾以后工作了一定還錢給我。我回復說：向陌生人借錢去游山玩水是不道德的，注意底線，保持尊嚴。

我心想這點小伎倆來騙我這種老江湖真是圖樣圖森破。但轉念又想，說不定那還真是一個任性的少年呢，誰年輕時沒有過徐霞客的夢呢？我10來歲時非但想走遍中國，還想走遍世界，囂張得很。不過我倒從來沒想過借錢旅游，任性也是要講點自力更生的，在眾籌概念誕生之前20多年的時候，我已經構思出了眾籌旅游的思路：戴假辮子，穿清朝官服，用官帽扣于兵家要塞，在洋人的廣場上吆喝“看全球最后一個太監，10美元一次”，來一個掀一次帽檐，估計能賺很多很多錢。

現今網絡流行任性一詞，其實無非是少年心性。自由世界是不存在的，每個人都在籠中行走，只能在羊腸小道上放縱一下。任性即便得到滿足，結局亦未必圓滿。圣誕將至，女孩們祈禱說“賜我一千個男人吧”，明天煙囪里沒準掉下一千個小矮人，還不如一個拉斯普京;男人們祈禱“明天讓我跟貪官一樣成為億萬富翁吧”，明天枕邊或許就出現一張津巴布韋巨鈔，但也只能用來點煙。關于任性，最為悲慘的結局是這樣滴：當你夜夜笙歌聲色犬馬之后回到家，發現老婆不再反鎖門—她每天晚上連門都不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