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喝酒到嗜酒,再從嗜酒到酗酒,經歷了一個十分慘痛,乃至用生命流血為代價的過程。
先說一說我是怎么喜好喝酒的。1982年,我從公社電影管理站調到縣電影公司宣傳組。由于寫作上有一點功底,便來到縣委宣傳部新聞組任宣傳干事。我這個人天生就是一個愛管“閑事”的人!一篇關于某大隊干部毆打農民的報道,被我這么一折騰,省報、省廣播電臺,以及《人民日報》連連進行登載。
這下子可把剛剛上任、心胸狹窄的縣委書記李某惹翻兒了!這位“好面子”的“縣太爺”,揪住我的“小辮子”緊緊不放,竟在全縣三級干部大會上公開點名批評我,隨即又一腳將我從縣委宣傳部踢到了縣文化局。在這里,我還真得感謝這位“黨的好干部”,沒有把我“打死槍斃”,留給了我一點點“活氣”。
那時,我眼前是一片黑暗,似乎看不到一絲陽光。我想找朋友說點真心話,可平時經常在一起又吃又喝的“朋友們”,有意地躲得遠遠的。我想找親屬傾訴一下心中的苦悶,可平時經常被我周濟的“親屬們”,卻故意以“有事”離得遠遠的。此時,我就像“瘟疫”一樣,我就像“精神病”一樣,被世人拋棄在“荒郊野外”而無人問津。
無奈,我自己一個人悄悄地走進了飯店,要了一盤菜,喝了二兩白酒。我一邊喝著,一邊想著。越想越窩囊,越想越憋屈,越憋屈越要喝酒。就這樣,一來二去的,發現自己已經離不開“酒”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已經把“酒”當成了自己唯一的“朋友”,當成自己唯一能夠傾訴的“親人”。同時,我把“酒”當成了各種場合的“必需品”了。漸漸地,我的酒量由二兩變成了半斤,由半斤達到了一斤。我在酒場應酬過程中,無論是老朋友還是新朋友,無論是老相識還是新結交,用我自己衡量的標準是,只要是能喝酒,只要是喝醉酒,那就是好朋友、真朋友、鐵朋友。在酒場上,我經常在說:“朋友鐵不鐵,喝得吐不吐血。”“喝壞了是工傷,喝死了是烈士。”
后來,我在農村電影宣傳工作中和新聞報道過程中,認識了兩名女同志。一名女同志為我在全區農村電影宣傳“五項全能比賽”中,作出了很大貢獻,并在全省農村電影工作會議期間,榮幸地為國務院副總理和省委書記作幻燈匯報表演。另一名女同志是省出版單位編輯,為我出版三本報告文學集和一本小說集,幫了很大的忙。
可誰都沒有想到,就在我事業如日中天之際,我家后院“起火”了。妻子懷疑我有外遇,她發動她的姐妹們在我家對我進行“圍攻”。這還不算,她又將我長兄的“怒火”燎了起來。在長兄指揮下,侄子與我妻子一起到省城,凡是與我有一點聯系的單位、個人、朋友,統統地揭發檢舉我的“生活作風”問題。同時,就在沈陽市的堂兄、堂嫂來到我處之時,我的長兄又與我妻子聯合起來,對我進行了“血淚控訴”和“批倒批臭”。
我當時極力地辯解,可眼前那么多張嘴對付我那一張嘴,我顯得是多么地渺小和微弱。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在第一位女同志問題上,我憤怒地用菜刀剁掉了自己的左小指。在第二位女同志問題上,我絕望地吞掉了半瓶安眠藥。斷指的疼痛,想死又沒有死的折磨,對我來說,對我的親人來說,全都是無濟于事的。可是,像男女關系的事情,在當時你是越解釋越有假,越澄清越渾濁啊!
此時此刻,我的情緒一落千丈。唯一的辦法,就是讓時間來驗證吧!可這時間有多長?誰也說不清楚啊!沒有辦法,唯有我那個“酒”,才能排遣我心中的郁悶和委屈。
這時,我就養成了早晨喝、中午喝、晚上喝,甚至半夜三更也要喝一杯酒的惡習了。喝完了,我就席地而臥。一覺醒來,天亮了,什么也不思,什么也不想了。我已把“酒”當成自己唯一的精神寄托了。每天我都在喝,經常把自己喝得東倒西歪,人事不省啊!
真是禍不單行啊!
由于妻子的“揭發”和我長兄的“大義滅親”,我準備到省《北方經濟報》當編輯記者的“夢想”就此“泡湯”了。按我的工作能力,按我的寫作水平,在我那小小的縣城,當個什么“長”來說,那是綽綽有余的。可是,由于我的“劣跡”,我的提拔,屢屢遭挫,次次失敗。我一看,事業不成,政界無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下海經商去!
1992年,我舉家東遷來到某一縣啤酒廠任副廠長。這樣一來,我的酒癮更大了。由原來的白酒變成了啤酒,又是喝得天昏地暗的。就在我剛剛搬到某縣的第二天,我喝完酒騎著自行車去親屬家,不慎摔倒將左腿摔成螺旋性骨折。過了半個月后,發現接骨出現錯位,又將接骨掰開重接。出院后,我的工作沒有了,我沒飯吃了,我失業了。
怎么辦?
憑著自己的社會關系,我辦起了電器組裝廠和藝術掛毯廠。結果,由于自己沒有經營經驗,白白地搭進去19萬元。我什么都沒有了,真正地成了窮光蛋。那時,我由飲酒到嗜酒,又變成酗酒。整天整天地喝酒,連我自己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了。一天到底喝了多少酒,都不清楚了。那時,我自己只知道眼前有一層“蒙”,腦袋總是“轟轟”的。
有一天,我的姐姐來到我家,苦口婆心地勸說我一通,中心思想是:馬上戒酒!重整旗鼓,站起來,像個人樣兒!此時,我心里真的在犯嘀咕:是啊!男子漢大丈夫,如果不頂天立地,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那還算個人么?
第二天,我周密地設計了自己的人生軌道,準備東山再起。可是,我在那時就把自己的道路選偏了,錯誤地又向經商的路子擠去。結果,被所謂的“朋友”騙去了13萬元,被所謂的“哥們兒”套走了9萬多元。我的被騙,全都是在酒桌上。當我醒悟時,一切都晚了。
到哥哥家尋求幫助,卻被哥哥、嫂嫂將我的肋骨打折了兩根而“驅逐出境”。到姐姐家尋求討借,姐姐有意,可姐夫卻把我“轟”出來。
令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我的妻子卻突然地向法院遞交了離婚起訴書。面對著如此的打擊,我沒有與她平分我們之間共同積攢的3萬元錢。就是這樣,我平靜地與她——結婚近于20年的妻子分道揚鑣了。
從那以后,我便開始自己的漂泊生涯了。我先到沈陽,二到廣州,三到深圳,四到九龍。在工地打過工,在飯店刷過盤子,在陶瓷商店當過經理,在夜總會當過三天領班。最后,我又輾轉到哈爾濱市。在那里,我在朋友的一張小報里當編輯,后又在省電視臺娛樂節目中承包一個小欄目,可還是一無所獲啊!在這朦朦朧朧中,我的“酒”脾氣大有長進。無論是怎么吃,無論是怎么喝,我對“酒”的熱愛,可謂登峰造極啊!
時間,已經到了2002年11月下旬,死神也悄悄地逼到了我身邊。由于長期的喝酒生涯,原來我患的痔瘡,已變成了痔瘺,而且由一個發展到六個。整天流膿淌血,衛生紙8年沒有離開過我。所有這些,全都是長時間酗酒造成的。一天,我在酒店正開懷暢飲呢,突然,我的下身感到奇痛無比,汗珠從我的額頭上滾落著。等我從小客車下來時,已經走不動路了。朋友立即將我送往醫院,經過診斷,必須迅速手術。否則,將要發生病變,也就是要轉變成直腸癌。
我當時就蒙了,驚呆得張著大嘴,半天都說不出話來。手術開始了!“咔、咔、咔”的手術器械聲,時時撞擊著我的心房。一連打了8支麻醉劑,手術了兩個半小時。汗水,已經濕透了我的衣服。執刀醫生問我:你是不是酗酒?我懊喪地“哼”了一聲。醫生告訴我:如果再耽誤半年的話,你將到馬克思那里報到去了,病變為直腸癌啊!
醫生的警告,使我不得不想到了這些年經商的失敗,又想到了姐姐對我的規勸,又想到了手術期間和手術后的陣痛,又想到了我一次次斷送人生大志和一回回流失生命黃金,禁不住潸然淚下。這是我多年來的第一次流淚啊!這淚水包含著我多少年的酸甜苦辣啊!這淚水包含著我多少年以酒為生的艱辛啊!這淚水包含著我多少年以酒度日的自責啊!手術后恢復的30天,是我痛定思痛的30天,是我痛下決心的30天,是我生死轉折的30天,是我重新做人的30天。
從那開始,我開始疏遠了“酒”,也開始疏遠了“酒場”。我的朋友和親屬問我,你怎么會變成這樣呢?我回答說:酒,讓我失去了斗志,失去了生命的健康,失去了妻兒親情,更使我的心靈和肉體遭到了無法彌補的創傷。
我提醒我的“酒友們”,酒可以喝,但要少喝。不要為了“感情”而大喝猛喝,不要為了“面子”而拼命喝往死里喝。
什么最重要?
生命最重要,身體最重要。
有人擔心我,會不會重蹈覆轍“二進宮”啊?
我大聲地回答:不會!如果我把手術的陣痛、醫生的警告、遭人白眼、漂泊的苦難全都忘掉的話,那我還是個人么?有許多像我這樣的人被“酒”“酒場”“感情”“面子”坑害了一生啊!樹要皮,人要臉啊!
責任編輯 張頤雯
沒有共同的價值觀,面子問題無從講起。假若你的人生坐標像云像雨,打腫臉充胖子,那么,活在當下,你會常為面子的問題苦惱而得不償失。這個面子又何須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