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凝
一
臘月二十八,在深圳打工的劉曉明趕回來過年,還沒進家門,就凍得篩了糠。總在東北待著的時候,沒有感覺怎么冷。享受過南方陽光的溫暖后,北方的冷才叫冷。劉曉明就像一個溫度計,讓他在忽熱忽冷中體會了什么叫氣候的反差。
除夕夜,劉曉明和父親坐在炕頭,一邊看春晚,一邊圍著炕桌包餃子,爺倆分工明確,劉曉明搟餃子皮兒,父親負責包餡兒。劉曉明回家過年,父親很高興,父親的高興體現在臉上,也體現在餃子上,餃子都被他捏成了花樣:花邊的、麥穗的、船形的……父親以前是村里的木匠,手藝雖然一般,可打個豬槽子,在炕櫥上刻個花兒、鳥兒什么的還是綽綽有余。木頭上都能刻出花兒,改變一下餃子的造型,把餃子弄得不像餃子也就不足為奇了。
劉曉明說,爸,看你都包的啥呀?這還能吃嗎?
父親依然笑呵呵,餃子皮兒還是餃子皮兒,餃子餡兒還是餃子餡兒,我只是改變了一下傳統的造型,咋就不能吃了?
劉曉明說,這還是餃子了嗎?
父親說,吃到嘴里保證還是餃子味兒,不香你一個跟斗,不要錢!
劉曉明笑了,就這樣還要錢,換了別人,估計連吃都不敢吃,早嚇跑了。
父親也笑了。
劉曉明看父親笑得開心,欠了欠屁股說,爸,過了年,你也和我去深圳吧。
父親說,我去了,誰看家?
劉曉明沒有說話,又欠了欠屁股。用搟面杖指了指頭上。父親順著他的搟面杖往上望,房梁上掛著一個柳條筐,筐里裝的是“家底兒”——戶口本、欠條、收據,還有老伴上兩年死后,留下的報紙剪成的鞋樣……
父親明白兒子的意思,兒子不是笑話家里所有的家底兒只能裝一柳筐。房子是土坯房,老得直掉渣兒,四處透風,掛在房梁上的柳筐成了搖擺不定的鐘擺——直悠蕩。
父親專心捏著餃子,這回把餃子捏得像模像樣。
劉曉明說,爸,我回來你把炕燒得“吱嘍吱嘍”的,直烙屁股,可上身照樣冷。你瞧瞧,小風嗖嗖的。劉曉明說著,又用搟面杖去指屋頂上掛著的柳筐。這個家都這樣了,還用人看著嗎,小偷都不敢進來——怕掉下啥砸破頭。
父親包完最后一個餃子,似乎是下了狠心說,我去深圳能干啥?
劉曉明把搟面杖舉在手里,像舉著指揮棒,比比劃劃地說,深圳可大了去了,工廠、工地大把大把的,還愁沒活干?
父親不是冥頑不化的人,畢竟以前是村里惟一的木匠,多少算是見過世面。只要覺得不給兒子拖后腿,和兒子去哪兒他都沒有意見。自從老伴老后,兒子又出外打工,他就成了孤家寡人,心里一直恓惶。能守候在兒子身邊,就像守著依靠,心里踏實。所以大年一過,父親就開始收拾東西。父親翻箱倒柜,找出多年不用的木匠工具:刨子、刨錛、手鋸、拉鋸……他舉著一把銹跡斑斑的鑿子,自言自語著,這東西還是你爺爺打游擊時的戰利品呢,小日本的玩意兒鋼口好啊,使多少年都不卷刃。
劉曉明勸父親說,您老還是別帶這些破爛兒了。
父親說,要帶,要帶。老話說,一門手藝吃遍天下。
劉曉明說,切,就你那點手藝,還有你這套“家把式兒”,打豬槽子都過時啦。
父親被兒子的話,氣得腮幫子直鼓,半天沒說出話來。兒子不是揭他的短,而是事實,現在誰還打家具?城里家具店一堆一堆擺著現成的,而且樣式新穎,美觀大方。自己吭哧癟肚打出來的,灰頭土臉,笨拙粗糙,怎么看都沒有家具店里的洋氣。據說這些光鮮的家具,都是在車間用電刨子、電鋸、電鉆……這些他幾乎沒有見過的電玩意兒做成的。如今鄉下人喂豬也不用木頭豬槽子了,弄個報廢的汽車外胎,直接割開就成了,而且經久耐用,摔打不破。
可是父親脾氣倔,非要帶著,劉曉明也沒有辦法。父親覺得既然深圳那么大,他這些家把式兒,總有用得著的地方。
初五剛過,父親“嘰里咣當”背著他的木匠工具包,跟在兒子身后,出了村口,父親站住了。劉曉明也隨著父親回頭望去,小村稀稀落落的幾戶人家,屈指可數。前些年,小村密密麻麻有二百多戶人家,雞鳴狗叫,人丁興旺,屋檐挨著屋檐,炊煙繞著炊煙……那是一幅多么動人的田園牧歌圖啊。如今村里是一片落敗的景象:幾乎搖搖欲墜年久失修的土坯房,房頂上立著干枯的電視天線,老弱病殘、留守的兒童,幾頭老掉牙的黃牛、幾條見了陌生人也懶得汪汪的看家狗、一群無精打采的母雞……唉!父親嘆了一口氣。該走的都走了,不該走的也走了,就連自己也要跟兒子走了。
走吧。劉曉明催促著父親。再不走就趕不上二路汽車了。
嗯哪,這就走。父親應著,并沒有邁步。
有啥看頭,也不是什么風景。劉曉明嘟囔著,拉著行李箱,獨自向前走去。
在我的眼里,老家才是風景喲。父親嘆了一口氣。
劉曉明轉回身,故作驚訝的樣子。爸,你啥時候變得有文化了?
嘿嘿!拿你爸開心是不!父親笑著,翻了下肩頭上的工具包,幾步就走到了兒子的前面去了。
慢點,路滑。劉曉明在后面喊。
再慢就趕不上二路汽車了。父親頭也不回地說。
二
劉曉明帶著父親,一路火車、汽車、三輪車、摩的……在趕往深圳的途中,要說順利也順利,要說不順利,也有些阻礙。阻礙不是火車擁擠,也不是票不好買。爺倆都是農村人,身子不嬌貴,火車再擠也不怕;買不到坐票,站著也將就。問題出在父親背著的工具包上。
最先是在縣城火車站過安檢口的時候,父親被一名安檢的鐵路公安叫住了,然后讓他拎起工具包,把他帶到了安檢后面的鐵路公安警務室。劉曉明急忙跟了過去,可卻被擋在了警務室的門外。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在外面急得直跺腳。
可不一會兒,父親就耷拉著頭從里面出來了。
劉曉明忙問,爸,咋回事?
父親說,不讓我帶斧子和鑿子。
劉曉明說,這不屬于管制刀具呀!
父親說,人家公安說,這兩樣東西雖是管制刀具以外的物品,可也是利器,利器就能傷人,不能帶上火車。我和公安說了,這些都是木匠用的“家把式兒”,我還指著它們吃飯呢,我放在工具包里,貼身背著,也不拿出來,咋能傷人呢。
最后呢?劉曉明想知道結果。
最后他們給了我兩個選擇,一是托運,一是把斧子、鑿子送回去然后再來坐火車。這兩個選擇我都沒要,這么遠托運一把斧子和一個鑿子,不是笑話嗎;回去是不可能的,要走二十多里呢,一個來回就四十多里,更不值。
那咋辦了?
能咋辦,放他們這里寄存了,他們還給我打了收條,等我從深圳回來取。
他們答應了?
不答應我就賴在警務室不走了,既然不讓我帶吃飯的家把式兒,就得管我飯吃。我一沒偷二沒搶,警察能把我咋地。
劉曉明本想說,爸你還挺無賴的,可話一出口,就變成了,爸,沒看出你還挺能的。
父親有了兒子的夸獎,一臉的燦爛:小瞧你爸?當年你爸也是走南闖北見過世面的人!
走南闖北?兒子忍不住想笑。爸,您老說說,都去過哪兒?
父親如數家珍:二道崗、山灣、馬架子屯……大點的城市倫河鎮。在倫河鎮,給一戶人家打過衣柜……
劉曉明再也忍不住了,終于笑了出來,方圓不小,仔細算也有五六十公里。
嘿嘿。父親也自嘲般的笑了。
誰想上了火車,父親又惹麻煩了。惹事的還是他背著的工具包。12節硬座車廂離檢票的出口比較遠,爺倆一個拉著旅行箱,一個背著“嘰里咣當”的工具包,隨著人流一溜小跑。劉曉明第一個上的車,上車后回頭拉了一把父親。就匆匆往車廂里面走,他想先去找座位。雖然是對號入座,座位別人占不去也搶不走,可座位上面的行李架卻沒有號碼,誰先占就是誰的。行李架上放滿了,行李就要塞到座位底下去。座位底下又臟又亂不說,你伸腿蹬一下他腳刨一下,雖然這些都是無意的,可什么東西也禁不住這樣糟蹋,新的到站后也變成舊的了。
現在依然處在春運高峰,人雖然沒有年前多,但也不見少。硬座車廂大都是外出打工的人。扛著行李卷的、背著筆記本電腦的、拎著塑料“喂得啰”的、抱著鍋碗瓢盆……頭上、腳下,幾乎所有的空間都被塞得滿滿登登的。
劉曉明的旅行箱是這次回來過年新買的,咖啡色。劉曉明愛干凈,他可不想把自己的新旅行箱塞到座位底下,一路下來,旅行箱也就變成了垃圾箱,臟得連下手的地兒都沒有,還咋拉著?
劉曉明匆匆找到座號,在行李架上安置好旅行箱,回頭卻沒見父親跟上來。這時車上的人越來越多,又擠又嘈雜。劉曉明蹺起腳就看見了父親,父親斜著身子站在不遠處的一個座位前面,父親面前是一個臉膛灰暗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情緒似乎有些激動,張牙舞爪的。他在和父親爭執著什么。怎么回事?劉曉明連忙擠了過去。父親看見劉曉明擠了過來,有些不安,對劉曉明使勁地擠咕眨咕著眼睛。劉曉明知道父親的意思,小時候,他在外面惹了禍,人家大人帶著吃虧的孩子找上門來理論,父親不讓他插嘴的時候,都是這樣對著他擠咕眨咕眼睛的。父親說過,小孩子一 插話,會更麻煩。父親是不會讓他吃虧的,所以他只能消停呆在一旁看熱鬧。
原來跟在他身后的父親背著工具包,嘰里咣當往車廂里走的時候,一不小心,工具包把一個中年人手里的茶杯撞到地上,茶杯掉到地上沒碎,可茶水卻灑光了。父親連忙撿起茶杯,賠著笑臉、賠著不是:對不起,對不起。
可中年人接過茶杯,卻扯住父親不讓走,說你這人咋回事,走路也不長眼睛!你知道我的茶是啥茶嗎?普洱,普洱,正宗的百年普洱!知道多少錢一杯嗎?往少了說也要二百塊!
父親先是愣了一下,可轉瞬就笑了,我是鄉下人,不懂什么普洱、貓耳、兔耳的。要說茶,我也帶了,您說的普洱貓耳兔耳,我也喝不起,我們那疙瘩只喝茉莉花,猴頭茉莉花。茶是兩元一包,現在啥都漲價,已經是十元一包了,這還是兒子過年的時候從深圳帶回來孝敬我的。
你啥意思?中年人氣勢凌人地打斷了父親。
父親笑瞇瞇地說,我啥意思也沒有,你也知道覆水難收的理。我的意思是你要同意,我就用茉莉花給你泡一杯,算是賠您茶水了。
說得輕巧,中年人說,你的破茉莉花才多少錢,我的普洱多少錢!
父親說,你的普洱貓耳的到底值多少錢,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不和你磨嘰,要賠就給一百塊!
呀呵,這也能打折呀?可就是你再打折,我也沒有錢賠你,要茶我麻遛給你泡一杯。
中年人還想說什么,父親忽然把背上的工具包嘩啦扔在地上,說你看看,這是我全部的家底,相中啥拿啥!
中年人看見父親包里的刨子、木柄刀鋸、黑漆漆的線拐墨盒等雜七雜八,氣得你你你,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
劉曉明沒想到外表粗俗的父親這樣狡黠,狡黠得可愛。父親遇事不慌,滴水不漏。如今鄉下人并不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呆頭呆腦,一看就是吃虧上當的角色。那樣的電視劇不是粗制濫造,就是真正不了解鄉下人。拿鄉下人的真誠當傻瓜,拿鄉下人的淳樸開涮,鄉下人也不是好惹的。遇到父親這樣的,中年人沒轍了,只能自認倒霉!
回到座位上,父親把身上的工具包塞到座位底下,靠窗口坐直了身子,笑瞇瞇地對劉曉明說,電視上見多了,拿著金魚缸故意往你身上撞,碎了就說金魚是“黑瑪麗”,半年一產子,一窩生十個……什么普洱,八成還沒我的茉莉花好喝呢。
兒子,父親對劉曉明喊,給老爸沖杯茶去!
是,父親大人!劉曉明喜滋滋地抱起父親的茶杯——一個大罐頭瓶子,泡茶去了。
三
一路上,劉曉明不斷給父親講深圳,講深圳的電子廠、深圳的高樓、深圳的地鐵……還講深圳的騙子,深圳的騙子可都是高智商,不會用“碰瓷”這么下三濫的騙術,使整天蝸居在鄉下的父親也能一眼識破。
父親聽了就很不樂意,你小子才走出去蹦跶幾天,就小瞧你爸的智商?你爸也是走南闖北見過世面的人。
一聽這話,劉曉明就笑。說,爸,你消停吧,以后別和我提你的走南闖北行嗎?
父親嘿嘿一笑,捧著很重的罐頭瓶子茶杯,吸溜吸溜地喝著滾燙的茉莉花。
劉曉明帶著父親到達廣州火車站,又從廣州站乘客車到深圳福永,再打的從福永客運站到福永大洋田工業區大洋路。在大洋路“福來登酒店”與“好萬年百貨”中間的一條巷子里,劉曉明帶著父親左轉右轉,才轉悠到他租住的地方。劉曉明租住的小屋足有二十多平方,雖是二樓,可室內的光線還不錯,不臨街,很僻靜。父親在屋子里轉了一圈,打量著兒子布置得簡簡單單小屋,心里說,怪不得兒子不愿意在家里待,是比家里干凈、暖和。看來打工的生活并不像想象的那樣苦。
劉曉明馬不停蹄,進屋放下旅行箱,又到二手貨市場,花了五十元買回一張木板床,安放在靠窗的位置,室內雖然立刻顯得擠了點,可父親睡覺的問題解決了。
晚上父子倆去街邊的一家餅店,就著菠菜湯很造了一頓油餅。第二天一起來,劉曉明馬上就出去找工作。年前回了趟老家,原來打工的配件廠就進不去了,深圳工廠多,打工仔更多,只要你一挪屁股,位置就沒了。
劉曉明出門前,囑咐父親,爸,你別亂走,如果出去找不回來,就記住找“福來登酒店”,福來登酒店離我們住的地兒最近。
父親說,你就放心吧,爸不是老迷糊,不就是深圳嗎?沒有什么登不登的,我也丟不了。
劉曉明上午出去,中午就回來了,他對父親說,找到一家電子廠,可是人家要高中畢業證,我連初中畢業證也沒有。
那咋辦?父親問。
好辦!劉曉明說,下午我出去辦一個就得了。
這也能辦?父親濃密的眉毛一挑,有些驚訝。
當然,辦一個高中畢業證才30元錢。別說高中畢業證,什么大學、博士碩士、研究生的等等證件,只需幾分鐘,立等可取,這就是深圳的效率!
做假還講效率?父親又是濃眉一揚。再講效率也是假的呀!
你不懂。劉曉明說。在深圳證件只不過是個幌子。沒有還不行,沒有人考證真的假的,反正有證件就能過關。
那我要找工作要啥證件不?父親又問。
你呀,就您老這把年紀,估摸咋地也得整個副教授級別的證件。劉曉明壞壞地笑。
呵呵,父親憨憨地笑了……
中午爺倆出去在附近的小吃部簡單墊吧了一口,下午劉曉明又出去了。可晚上回來的時候,臉色變得很難看。
父親看著兒子的臉問,咋的,證件沒辦下來?
不是證件的問題。劉曉明沮喪地說,是我的問題。
你咋了?
劉曉明舉起左手,父親看見兒子左手背上紋著一把短劍。短劍很小,藍色,長度不到兩公分。劉曉明說,我找了幾家工廠,都是因為這個——今年邪了,有紋身的就不要。
父親沒有說話,呆望著兒子的手背。
深圳就是這樣,一天一個樣。劉曉明說。
父親說,看來,我也不能在家呆著了,明個我也出去轉轉,要是咱爺倆繼續這樣下去,深圳我們就呆不下去了。
本來爺倆已經說好了,劉曉明先找工作,穩定了,父親再出去在附近找個力所能及的活兒,什么掃大街呀,飯店打個短工刷刷碗呀什么的。畢竟父親初來乍到,需要一點時間適應和熟悉周邊的環境。
劉曉明一邊找工作,一邊準備找醫院弄掉手背上的短劍。年輕的時候不懂事,紋了這個,現在倒成了麻煩。折騰了幾天,一事無成。
父親也沒閑著,每天早晨吃完飯都背著他的工具包,和兒子腳前腳后出門,出了門后,兩人各走各的。劉曉明說,爸,這么古老的東西在深圳不好使,背著它多礙事。
父親也不和兒子爭論,繼續背著他的工具包,早上出去,晚上回來。回來后爺倆就相互交換這一天各自找工作的情況,以及遇到的人和事。父親始終是樂呵呵的,兒子卻一天比一天萎靡。
一天劉曉明老早就回來了,躺在床上支著腿,望著屋頂,屋頂刷著白灰,白灰刷得一點都不均勻,一道一道的。他在等父親。
晚點的時候,父親回來了。
劉曉明見到父親忙說,爸,我找到工作了——一家電腦配件廠。
父親把背上的工具包咣當往地上一扔說,我也找了個好活,給一家工地安裝木門!說著父親舉起右手,伸出四個手指頭。
哇噻,工資比我的還高!
父親得意地說,那當然,你爸我干得可是手藝活兒!
看來鄉下那些年豬槽子沒白打!劉曉明這回是貶中帶褒。
看來深圳我是來對了。父親更是得意,接著嘆了口氣又說,可惜了,我的鑿子和斧子被留在老家火車站了,少了兩樣稱手的家把式兒……
責任編輯:李 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