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濟仁
1861年,清朝咸豐帝病逝,年僅6歲的載淳繼位,年號同治。這年11月,同治帝母親慈禧聯合咸豐帝之弟奕欣發動政變,誅殺顧命大臣,實行垂簾聽政,成為晚清同治、光緒兩朝的實際統治者。對她獨攬朝政48年的所作所為,人們更多的是非議和指責。史學界對她的評價也是罪不容誅,毫無是處。但是,她關注景德鎮御窯廠的重建,飭令各級官吏盡快恢復御窯廠燒造;親自在全國篩選御瓷紙樣畫師;從國庫中撥出大量白銀,將王朝盛大慶典用瓷全放在景德鎮燒造,對景德鎮瓷器情有獨鐘卻鮮為人知。
掌權后的慈禧,朝政千頭萬緒,但她很快就把目光注視到遠在千里之外的景德鎮御窯廠的重建。當時景德鎮御窯廠是一個怎樣的狀況呢?這不得不從太平天國起義說起。1851年洪秀全領導的太平天國起義歷時1 4年,席卷半個中國。由于景德鎮地處太平天國都城天京的側背,與天京南面的廣德、衢州相連,戰略地位十分重要。太平軍與清軍在這一帶廝殺十分慘烈。在戰爭期間,太平軍先后三次攻占景德鎮。浮梁知縣謝方潤在太平軍攻城時來不及逃跑,被太平軍俘虜后砍了頭。駐景德鎮九江分道、饒州分府官署、浮梁知縣行館都被太平軍一把火燒得干干凈凈。作為皇帝的御窯廠也大難臨頭,廠署被太平軍焚毀,窯場被夷為平地,只剩下一個地基,官員、畫師、工匠殺的殺、逃的逃,御窯廠荒廢了十余年,向皇帝進貢的瓷器也斷了檔。時任兩江總督的劉坤一在給皇太后的奏折中稱:“查景德鎮地方,連遭兵燹,官民窯廠,停歇十有余年,老匠良工散亡殆盡。”這就是當時景德鎮真實情況的反映。而對戰爭的破壞,御窯廠千瘡百孔、百廢待興,慈禧一方面著令兩江總督劉坤一迅速派前署監督蔡錦青返回景德鎮,竭盡全力,重建御窯廠,招募工匠恢復窯廠燒造;另一方面,繼續按大清慣例,下派御瓷的生產任務。在她的關注和高壓下,四年后,景德鎮御窯廠就顯露生機,皇帝用瓷開始陸陸續續押運進京。
當時的御窯廠燒造瓷器可以分三類:一是大運瓷。這類瓷計劃性較強,一般是按常例燒造的皇帝日常用瓷、賞賜用瓷。二是傳辦瓷。它是為皇帝臨時趕造的專項用瓷,主題性明顯,但沒有規律性。這二類瓷的燒造經費都由皇帝在國庫中開支,清朝基本上用關稅銀支付。最后一類為貢瓷。它是地方官吏為取悅皇帝,自掏腰包進貢皇帝的瓷器。在慈禧時期,除大運瓷、貢瓷不計其數外,傳辦瓷的燒造無論是品種,還是數量都創下了歷史奇跡。
同治大婚用瓷是這一時期御窯廠承擔傳辦瓷的重要部分,它開創了皇帝大婚用瓷在景德鎮燒造的先例。1872年(同治十一年)10月16日是同治大婚的日子,清代皇帝中登基后大婚的有順治、康熙、同治、光緒一頭一尾四位皇帝。這次同治大婚是由擁有至高無上權力的親生母親慈禧為兒皇帝操辦婚事,非常特殊,哪個環節都不敢疏漏,不僅規模上超過其他三位,而且準備得特別早。1867年(同治六年)10月,慈禧下旨,由欽差大臣李鴻章籌銀13萬兩,下撥景德鎮御窯廠,作為大婚用瓷燒造經費。同時,宮里還下發一批紙樣,包括14大類、98種花色,提前5年,經費、紙樣全部到位,并著手燒制。大婚瓷以兩個方面為主:一是婚禮筵席用瓷。這類瓷數量巨大、品種又多,包括盤、碟、碗、勺、杯等,畫面以喜慶為主體。二是皇后嫁妝用瓷。包括妝奩、果盒、花瓶等,這類瓷數量不大,但制作尤為精巧、色彩絢麗,要求很高。據史料記載,第一批大婚用瓷數量達10072件,由九江關監督景福督造。1869年(同治八年)這批瓷燒成,但質量不過關,慈禧責令景福自掏腰包賠補。直到1871年(同治十年)基本上補齊,但是數量上還是不夠,不得不從承德避暑山莊調來一批瓷器,才勉強滿足大婚的需求。
慈禧不僅兒子大婚用瓷在景德鎮燒造,而且她祝壽的萬壽瓷也出自景德鎮御窯廠,開創了清代帝王壽辰瓷在景德鎮燒造先例。在慈禧專權的48年里,祝壽宴共擺了四次,其中最為奢華的壽宴是1894年(光緒二十年)慈禧60大壽,它的規模和排場都是史無前例的。據記載,慈禧萬壽瓷多達9萬件,如果按當時朝廷定的標準3兩白銀1件瓷器計算,僅萬壽瓷耗銀27萬兩,開銷驚人。
2 0 1 3年5月,首都博物館舉辦了“慈禧的瓷器”實物展,近200件同治大婚瓷和慈禧萬壽瓷展示在人們的眼前。那栩栩如生的紅蝙蝠,整齊排列在黃底釉的瓷盤上,寓意帝王洪福齊天;那工整的紅喜字、金喜字、雙喜字,鑲嵌在紅底釉的瓷瓶上,顯示出同治大婚喜慶熱鬧的場面;還有那“龍鳳同合”、“五福捧壽”,“萬壽無疆”圖案的瓷器,光彩奪目,無一不彰顯那至高無上皇權的莊嚴和奢靡。最為珍貴的是首次展出慈禧最寵愛的宮廷畫師繆嘉慧依照慈禧的旨意,創作出的飛鳥花卉設計圖案紙樣原件和御窯廠按照該紙樣燒制的瓷器。從它們對照來看,明顯感到瓷器在色彩、布局、整體效果等方面,都不及紙樣那樣生動、活潑和漂亮。反映了景德鎮御窯廠焚毀后,工匠技藝、原料配方、燒造工藝方面還遠遠沒有恢復到清代康雍乾時期的水平,顯示王朝沒落時,工藝也隨之式微的命運。據展館專家介紹,由于種種原因,現存故宮內的紙樣原件非常珍貴,慈禧時期保存得較為完整,前朝僅剩下道光朝很少的一部分,其余紙樣已不復存在。同時,慈禧時期的瓷器現存僅3000件,其價格也不菲。去年一件慈禧時期的瓷瓶拍賣價格就達700多萬。
晚清的中國,內憂外患,民不聊生,慈禧為滿足一己私欲,不惜民脂民膏,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在景德鎮燒造無數精美的瓷器,使災難深重的中國更是雪上加霜。但對景德鎮來說,卻意外地獲得了一次重新崛起的大好機遇。正是有了擁有絕對權力的慈禧推動,御窯廠才能在戰后很短的時間內得以重建;正是有了同治、光緒大婚以及慈禧四次祝壽等朝廷盛大慶典用瓷在景德鎮大規模燒造,外來資金和技術得以大量涌入,各地良工名匠得以快速云集,客觀上也加速了晚清景德鎮制瓷的進步和發展,這對清末乃至民國時期中國制瓷業都產生了不可估量的影響。
“百代消亡,為瓷永存。”和歷代王朝一樣,慈禧時期早已離我們遠去,但遺存的瓷器依然悄無聲息地留在紫禁城,仿佛在訴說著那個時代主人的奢靡生活,滿腹裝著主人鐘愛瓷器不能言說的故事。慈禧時期的瓷器是中華民族的一筆巨大財富,是中華千年文化的瑰寶,它為我們研究近代中國政治經濟、社會文化,為我們探索和發掘景德鎮御窯廠的興衰和歷史文化價值提供了最為寶貴的實物資料。
也說“景漂”
“景漂”是假借“北漂”之意由景德鎮人發明的一個特定代詞。據說,目前“景漂”一族已經達到了兩萬多人。作為在一個特定的時代出現的一個特殊社會現象,對其進行一些認識和分析,有利于制定正確的方針政策,特別是流動人口管理政策、勞動用工政策、產業政策等,這對于促進我市陶瓷產業健康有序發展都是有著現實意義的。
我們知道,陶瓷作為中國最早從農業社會分離出來的手工業,其存在和發展離不開勞動力。特別是當陶瓷生產規模達到一定水平時,依靠本土的勞動力是遠遠不夠的。在景德鎮陶瓷史上,勞動力的來源基本分三類:一是本土的(浮梁境內的,市區周圍的里村、小港嘴、三閭廟等地的)。二是周邊縣市的(都昌、鄱陽、撫州、樂平、南昌等地的)。三是省外的。尤其是北宋以后,北方的一些著名窯口相繼衰敗,加上北方戰事頻發,而景德鎮相對安穩,大批熟練勞動力南下來到景德鎮。在明朝以后,由于朝廷在景德鎮設置御窯,專供朝廷使用的瓷器。同時,民窯也在夾縫中生存發展,這時候,需要大量的勞動力。明嘉慶十九年(公元1540年),有記載稱:鎮民以陶瓷為業的“聚傭至萬余人”。到了明萬歷年間,鎮市中就傭于陶瓷業的達數萬人。至清中期,從業人員成倍增長,督陶官唐英在《陶冶圖說》中說:“工匠人夫不下數十余萬”。由此而論,“景漂”并非當代有之,而是自古以來就存在。只是新中國成立后,所有制的改變和高度的計劃經濟體制,嚴格限制了勞動力的流動,“景漂”之族沉寂了50多年。改革開放以后,深圳等經濟特區經濟的快速發展需要大量的勞動力,促進了全國勞動力流動。早在上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景德鎮周邊一些縣市的如都昌、鄱陽、余干、撫州、南昌等地的農民在農閑之時或背井離鄉,投親靠友來到景德鎮參與陶瓷生產。所以,最早的“景漂”人員是這些直接參與生產的一線工人;對“景漂”的定義也不能僅限于搞陶藝創作的人員,還應包括外來投資的企業家、工程技術人員、營銷人員、管理人員和一線工人。二三十年來,對景瓷發揮作用的還是占“景漂”主體的勤奮干事的創業者、投資者;兢兢業業、任勞任怨的工程技術人員及一線生產工人。
在“景漂”中,原本從事陶藝創作的人員比例并不大,而近幾年“景漂一族”卻猛增。究其原因,絕大部分藝術創作人員是被我市的“文化氛圍” 所吸引,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而加入其中,由紙上繪畫轉為瓷(坯)上作畫,從而極大促進和豐富了陶瓷文化。當然,也不能排除這種情況:這些年來,陶瓷藝術作品的市場行情遠遠高于紙畫作品,而景德鎮又形成了比較高端的陶瓷藝術品市場,一些人半路改行,千里迢迢來到景德鎮只想多賺些“銀兩”。總之,不管動機如何,作為一個國家級的歷史文化名城,作為一個開放的城市,對這些外來搞藝術創作者應該給予肯定,并加以支持和保護,這有利于我市陶瓷文化、陶瓷經濟的發展。筆者只是想說,在對待“景漂”上要糾正一個偏向:就是在宣傳提法、政策制定、總結經驗、歌功頌德的時候需覆蓋全體“景漂”。另外,面對數量眾多的“景漂”(可能還會增加)也到了應該加強科學管理,進行正確引導的時候了。比如學習深圳、北京等對外來人員的管理做法,制定相應的管理條例,明確權利和義務。尤其是在住房、社保醫保,技術培訓、社會福利、參政議政等方面享受市民的同等待遇。(原載《景德鎮日報》作者:劉火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