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光碎影中的江南（三章）

郝子奇

蘭 亭

——一支筆的流傳

這是千年之后，

會稽山，仍在。山下，

竹林仍在。竹下，

野花仍在。花邊，

流水仍在。流水邊，

我在。

（坐在蘭亭臨水傾杯的人呢？

醉眼萬物，筆行如水。仿佛，與山，與竹，與花，與水共醉之后，悲愴生死的人，已在生死中走散，只剩下不散的文字，一直走過千年的江南。）

這掩盡千年風情的江南。

這披著千年滄桑的蘭亭。

己望不到那些放浪的背影，灑脫的醉態，意滿蠶紙，心手雙暢，一揮而就的人，己走得很遠。

滿目千年的蒼茫，還有誰在？

還有誰能在呢？

“后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悲夫！”

一切都是過程。

仿佛，臨紙揮毫的人，千年之前，己看到我今天的感嘆。

而千年之后呢？又有誰站在墨池邊，臨風嘆古，會輪回我今天的情懷。

一切都會倒下，只有文字站著，釘住這千年的滄桑。

雷峰塔

——千年的傳說

錯過最美的夕照，我披上夜色看你，在湖水中閃光，如佛。

鎮住了肉身，卻鎮不住愛情。肉身在塔下掙扎，而愛情已在斷橋等待。

我知道，這只是一個傳說。

就像今夜，你擦亮了湖水，卻點不亮夜色中的故事。

有個故事。穿著旗袍的江南女子，將一粒蓮籽，帶到了雪國。

寒冷中，江南的雅致，在北國的飛雪里緩緩展開，正如亭立的荷，在西湖高過了湖水。

故事中，遠道而來的人，

（是我嗎？）

將北方放在斷橋，并沒有等待那場千年偶遇的江南女子。

（這是傳說嗎？）

故事讓風去傳說。

而我，只憑欄，

不過斷橋，亦不語。

只看風雨正濃。而塔光，

在湖面上，一點點破碎，

沒有聲音，仿佛只是千年的傳說。

擱淺的流瓶

——西湖蘇小小墓

青驄馬，在踏碎了湖堤上的風塵之后，將那一輛裝滿了憂傷的油壁香車，誤入了那片松柏深處？

千年前，追塵而至的少年不知。

千年后，在西冷橋畔的我，不知。

西冷橋畔，凄月依舊。

把一生交給湖水，是最好的選擇。

人生如水。流走了繁華。流走了沉浮。流走了歡情。流走了孤獨。流走了

內心無法傾訴的痛。

水仍流著，而人生已滄桑不再，只剩下一堆黃土，掩盡了跳動的心，空留下傳說，在歲月的湖水上漂泊。

仿佛一個在歲月中漂泊了千年的流瓶，擱試在西冷橋邊，所有的美麗和癡情己經走散。

湖水應知，湖水中開了千年的荷應知，情系何處。

而湖水不言，荷亦不言。

而我，因為不能說出滿懷的惆悵，在沉沉的夜色中，默默地走開，就像從沒有與那輛油壁香車相遇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