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冰
“是不是對于張家界來說,沒有亮黃牌就比亮了一定好呢?也不見得?!?/p>
對于張家界,中國地質科學院研究員、旅游地學與地質公園研究會副會長陳安澤算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從上世紀80年代初開始,前前后后到過張家界數十次”。2010年,正是在陳安澤等人的發(fā)起和大力推動下,“張家界地貌”被國際學術界正式認定。
作為一個相當熟稔地質公園體制和規(guī)則的地質專家,對于此次張家界歷時一年的“摘牌危機”,陳安澤有自己的看法。
客觀看待“亮黃牌”
記者:您對張家界有著幾十年的研究和觀察,站在您的角度,到底應該怎么看待“亮黃牌”這個事件?因為教科文組織之前給出的評價是“研究和科普”工作做得很不到位。
陳安澤:這個問題我覺得應該客觀地看,張家界不管是從世界地質公園掛牌之后,還是近一年的整改期,應該說都還是做了很多事情的。首先他成立了自己的管理機構,景區(qū)的面貌有了很大的改善,研究和科普也做了不少,我參與過的課題和項目都有很多。
包括張家界的政府、管理部門領導都還是對這塊挺重視的。比如上次的張家界地貌研討大會,當時的市長、書記都親自參與了。包括武陵源區(qū)、張家界市國土資源局一直都在不停地和學術界互動,組織了很多的科研項目。我們現在也正在組織中國地質大學、中國地質科學院還有中國科學院,在做一個很詳細的研究,報告馬上就要出來了。
記者:現在所做的這些研究,包括就是張家界市政府近年來所做的研究,重點還是在深度挖掘張家界地質資源上面,它特殊的地貌、地質學的價值,包括在國際上的地位這些方面。是吧?
嘉賓:對,這是它的根本,是張家界之所以成為地質公園或者世界遺產的根本。你不挖掘根本,把它弄清楚,你的科學普及也無題可做,你普及什么東西?所以這個是最根本的。旅游就是講故事,有了這些基礎,這個故事才能講得圓。所以這一塊我想我們這個報告出來之后呢,可能會對地方經濟有很大的幫助了。
記者:但教科文組織那邊認為還做得很不夠?
陳安澤:是的,剛才我說要客觀地看,另外一層意思就是確實還很不夠。不說別的,就簡單從當時檢查的情況來看,人家對科普是有要求的。第一個張家界本來的科普場所就不多,僅有的博物館運營情況還很不理想;第二個景區(qū)的解說牌本來就很少,特別是把人家檢查組領到寶峰湖去,寶峰湖一個牌子都沒有,一個科學解釋都沒有——人家是來檢查科學普及工作的,不是來旅游觀光的。
這其實反映了另外一個問題,不光是張家界,我們國內絕大部分的地質公園都有這個問題。
世界地質公園這個牌子申報的時候大家都很重視,它也確實很有價值。上一次我去楊家界的時候,碰到一個美國的博士。我問他怎么來的,他說是通過媒體看到張家界是個世界地質公園找來的。你看在國際上的,西方的主要都是通過這種宣傳,(世界地質公園的牌子)就起了很大的作用。
但是大家其實更多的想法都只是想拿牌子而已,拿牌子的目的無非是想擴大知名度,增加游客,增加經濟上的收入。至于拿到以后怎么按照地質公園或者國家公園的理念去建設,這一方面做得遠遠不夠。
記者:單純就“亮黃牌”這個事情本身來看,您覺得他對張家界有什么影響?
陳安澤:亮黃牌的事我們認為,對張家界本身來,它有雙重性的,當然不是一個好事兒了。對張家界本身,就說你被亮了黃牌,肯定不是什么很光彩的事;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也是一個好事。你亮黃牌,說明我們還是有問題,我們自己做了工作,但是離高要求來講還有很遠。促使我們加強很多的工作,這方面我都知道,從他們的市政府到區(qū)政府,都做了很多的工作,而且進行了加強。那么到9月份終于被摘掉了黃牌,這是一個好事兒。
之前,網絡上有一種說法,說“黃牌”這事是外國人欺負中國人;我認為這個是極端錯誤的,不能夠從這個角度出發(fā)。首先就是說這個亮黃牌他不是無中生有,是確實有缺點。另外,世界地質公園管理是很嚴格的,每四年就要評估一次,評估有三種結果:第一個是綠牌,就通過了;第二是亮黃牌,就是說你要改進;第三個就紅牌,紅牌就把你資質給取消掉了。紅牌的情況在歐洲也出現過幾個了,所以說絕對不是光針對中國的。
當然,話又說回來,是不是對于張家界來說,沒有亮黃牌就比亮了一定好呢?也不見得。
地質公園需要理順體制
記者:讓隱藏的問題暴露了出來?
陳安澤:對!雖然張家界這次通過了驗收,但是也并不能說就此高忱無憂了,有些問題還是沒有完全解決,實際上就是一個管理體制和管理理念的問題。
比如說地質公園要成立專門的管理機構,但從國內大部分的地質公園情況來看,這個管理機構是個湊數的,應付式的,很多都沒有放到公園本身;也就是說管旅游的和管地質公園的是兩套人馬;人家旅游景區(qū)管理機構有明確的人權、財權、事權,有自己的收益,地質公園這塊卻什么都沒有;人家旅游風景名勝區(qū)管理機構說自己是搞旅游的,一說起管公園就是你們的事兒了。
再比如,國土資源部規(guī)定,國家地質公園要配備三到五名旅游地學人員,既懂旅游,又懂地學,世界地質公園要五到八名。據我所知,國內的地質公園幾乎絕大部分都沒有達到這個要求。這是個科學公園,科學公園你沒有科學工作者去進行管理,也就是說你是一批外行領導的一批外行做內行的事情,那怎么可以?
記者:也就是說最大的問題還是體制上的問題。地質公園管理這塊在國土資源部門,然而國土部門既沒有人事權,又沒有財務權。
嘉賓:對啊,沒有任何權利。如果說有權利的話,就是說在這個評估的時候、檢查的時候,你有點權,其他一概都不管,你愿意怎么搞怎么搞,這樣是不可以的。所以體制是很重要的。為什么這一次三中全會的時候提出來要設國家公園管理,就是體制,這個就是個大事兒。
記者:咱們國內的地質公園有沒有相對做得好一點的?
嘉賓:黃山的管理體制還比較順暢。黃山就是一個風景名勝區(qū)管理局,這個管理局同時還是國家地質公園管理局。管理局的一套人馬,下邊設了一個專門的地質公園管理辦公室,那么這樣它就具體管住了,而不是另外設一套對公園、對經營、對管理相脫離的。
此外廬山之前也亮了黃牌,這一次也摘掉了,他們的整改做得挺不錯。廬山也是一個國家公園,世界地質公園管理局兼風景名勝區(qū)管理局,后來他配了一個地質旅游專業(yè)的人主管地質公園辦公室,因為有外語和地質旅游方面的專長,所以一些基礎性工作做得很扎實,每一塊解說牌都是自己親自去看,去核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