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南草原組章

王小忠

草 原

……草原在深秋里寂寥而空闊——

那些接近太陽的紫色草穗和迎風擺動著的青稞，低垂著頭顱，還有什么比它們的沉思更偉大！

漫無邊際的草原——是甘南的尕海，吉祥的草木悄然喚醒沉睡的羊群。騎手的血液已注進高原的骨髓，仙子的發辮生成草木葳蕤……

迷醉與幻想讓我在暮色的尕海草原無法返回。消失而永恒的光陰面前，誰能書寫自己前生來世的命運？

常常想起草原，想起漫無邊際的雪花，想起大風里點頭的衰草和牧歸的牛羊……當這一切再次進入心靈，在這里的每一次呼吸，都會和真實的靈魂相遇。

光陰誕生出花朵的艷麗，也誕生出永不衰竭的回憶。我只想在這片暮色包圍的草原上，安詳地迎接每一個燦爛的黎明，平靜地接納每一個寂靜的夜晚。

暮色真的來了——被包裹在黑夜里的秘密復生。

矯健的馬蹄踏響高原，高山牧場給大地溫暖。經幢向天空歌唱，桑煙給海域柔軟。女人一樣的龍膽花給塵世安詳。縱然明燈徹夜燃燒，牧歌夜夜傳唱，一個人內心的世界要真安靜下來，一定和時間無關。

守 候

黃河從一個人的詩句中奔涌出來，之后是寂寞空曠的草原。

我要穿越的108條河流。

陽光明亮，花朵艷麗，而帳房里沒有客人，那些低旋著的蒼鷹也沒有了悲憤。

風從拉日瑪山口奔跑而來，帶著寒意，孤獨，和你不知道的秘密。

我說的并不是這些，我要說瑪曲草原，是它夏季里的憂郁。那九曲回環的河流仿佛你布滿哀怨的心事。

阿萬倉在正午沉睡，它夢見藍色的花，紫色的穗，夢見更為遙遠的牧場的安詳和寂靜。

我要說的應該再遠些——

時光里安靜的寧瑪寺院，蜜蜂，經墻，還有那片長滿蘆草的草灘和野花，不諂媚于天空或大地，守候一生的溫暖。

我要說的應該再深刻些——

貢賽爾喀木道濕地是空蕩的，她就是一位滿布哀傷的老人，在草原上守候。不吵鬧，也不再去遠行，不再背負思念和仇恨，那么干凈的等著你回來。

七 月

草原上沒有名字的花都叫格桑花。格桑花是幸福的花。

這條叫通欽街的馬路兩旁，我看見它們，無法數清，挨挨擠擠，相互不說話，神情低落，有些憂傷，看起來并不幸福。

甘南的七月有點微涼。金色陽光下最常見的是馬車，它們就是這個城市新生的土著。

趕馬車的老人是孤獨的，他們每天重復著，在這條街上迎接晨曦，送走晚霞。當落日跌入眼睛，他們多像那些花朵，讓七月顯得無比蒼茫。

居住在這里的人們總是喜歡揣摩暮色背后的秘密，總是喜歡在事物的變幻里抒發悲歡。如果我們懷揣明燈，何懼夜晚漆黑的漫長？

而那些叫不上名字的花朵，盡管低落，憂傷，但不哀怨——

依然健康地生長在馬路兩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