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的洞頭四章

張敏華

夜晚登望海樓，想起唐朝詩人張又新

海上生明月，洞頭灣上空的新月照著島嶼、礁石、沙灘。夜晚登望海樓，想起唐朝大詩人張又新，這位斯文的溫州刺吏，只能在自己的身體里登樓觀景、望月、作詩──無際的海浪，翻騰在《全唐詩》里。

返回1200年前的唐朝，我和大詩人一起尋覽望海樓的遺址，聽他談論復建望海樓的宏愿，這位倔強、睿智的大詩人眺望漁港閃爍的漁火，用犀利的目光告訴我──“心中的望海樓永遠沒有倒塌。”

而今我登上望海樓，望著燈火闌珊的人間，有一個身影向我走近。我們轉身看見大海卸下往日的奔騰，我們也卸下了塵世的負累和悲戚：心，被大海的慈愛俘獲；胸，和大海一樣豁達遼闊。

一個輕捷的轉身，回到故鄉洞頭

深呼吸，接收海風的魚腥味，趕海的日子，一路向東，一艘艘漁船，如一把把大海的鑰匙，握在船老大布滿老繭的掌心，穿梭在大海的峽谷，漁網拖起滄海萬噸的呼喚──晨曦壓著船舷，魚蝦滿艙，航向，指著家的方向。

是誰在漁船的甲板上舉起了火把？一張張古銅色的臉，被海風吹，被海水蝕，但依舊快樂，在米酒中光彩流溢。枕著濤聲入夢，期待人生放慢旅程，夕陽西下，漁舟唱晚，一個輕捷的轉身──回到故鄉洞頭。

藍，波瀾著洞頭人內心的強大

大海的頌詞，一個藍色的動詞，從海岸線涌來，驚醒了鐘亭、望亭、詩亭，仿佛三座燈塔，在歲月的風口浪尖上沉浮、閃爍──礁石系住海岸，海鷗和沙灘一起飛翔，大海洗凈身世的浮塵、心岸，仍有生生不息的濤聲。

這是海的神域，取之心的祈求，海水的藍，比任何一種藍都深邃，無畏，慈愛，打開生命的純粹，把心中的海還給海。奔涌的潮水，灌溉洞頭人的姓氏、血脈、夢想。

解開衣襟，遼闊之上的藍，波瀾著洞頭人內心的強大。

樂居洞頭，這座充滿智慧的城市

晨曦里，一艘小舢板擱在灘涂上。它和我一樣在等待漲潮，在等待中看日出，迎接新的一天。

我的眼睛變得像海水一樣清澈，雙手變得有力量，體內有一股股暖流涌動。

天色漸黑的時候，我陪顏延之和張又新登上望海樓，遠處，是大海碎銀般的波浪，近處，是萬家燈火的漁港。

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是我骨肉相連的父老鄉親、兄弟姐妹，現實已經有很多事情讓我們熟視無睹、麻木不仁，但在洞頭，卻讓我感受到洞頭人的淳樸、善良、豁達和智慧。我相信緣分，這是一種天然的默契──那些慈愛的東西，可遇而不可求，只要輕輕一碰就會鉆進肌膚，深入骨髓──生死相依，一輩子。

深夜，我聽到漁輪出港的笛聲，我知道，人生又將經歷一次漫長而短暫的顛簸。我，三十年前一名海洋學院的學生，也曾隨漁輪一起啟航，船舷的左側，是孤單、寂寞；船舷的右側，是收獲、喜悅。

有一些人就是這樣留下來的，有一些人就是這樣回來的，也有一些人雖然遠走他鄉，但也攜帶著這里的氣息、鄉音和智慧。割不斷的血脈，澆灌著體內生長的相思樹，三角梅──一座生機盎然的城市，一群吃苦耐勞的人民。

在望亭，我眺望海天一色的美景；在鐘亭，我傾聽悠揚的鐘聲；在詩亭，我朗誦自己抒寫的詩篇。我還走在洞頭的大街小巷──迎面走來的人，朝我微笑致意，擦肩而過的人，跟我握手道別，這一切，給了我樂居在這座充滿智慧的──海邊城市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