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攝影式觀看”中,有一個裝置必不可少,那就是暗盒。暗盒可以是手機里的一個很小的部件,也可以是一間房子大小的空間;視界與世界在暗盒中交會,光在這個容器中轉化,它似乎是一個冶煉光的車間,又仿佛冥想的空間。當我們將暗盒置于不同方位,以各種精度永無止境地追蹤觀看這個我們所賴以生存的世界時,作為觀看者和呈現者,我們存在著、思考著、體驗著。
暗盒,將物理場、影像場、心理場遞進轉換。暗盒內,我們拓展心理視界;暗盒外,我們認識現實世界。攝影者在暗盒內外的進出,是在兩個空間里穿行跳躍;光從小孔入射,從影像中溢出,實質是一場物理一化學反應,而其中蘊含著難言的心靈體驗。
暗盒處于攝影者與被攝者之間,就像影像處在攝影者與觀眾之間。現實世界的光,通過暗盒,轉化為影像;人的思想的光,通過暗盒的光孔,與外部世界相碰撞,形成快門運動的聲響。
攝影者在暗盒外的生活狀態、知識結構、情感趨向決定著他在暗盒內對光的處理方式,制約著影像的生成方式、特征和價值取向。在攝影行為中,暗盒的位置高低體現了攝影者的態度,它與被攝者的距離折射著攝影者對被攝者的情感深度。在攝影作品里,暗盒的作用被忽略了,仿佛它是一個可以被忘掉的過程,就像我們使用手機時只想著通話的內容而忘掉了電波的運動一樣,但最基本的事實是,攝影中的觀看方式和呈現方式在暗盒中融為一體。
一個事件剛好能被觀察到的那個時空界面稱為視界。譬如,發生在黑洞里的事件不會被黑洞外的人所觀察到,因此我們可以稱黑洞的界面為一個視界。如果延伸使用這個概念,視界是我們在對光的感知中形成的心理邊界,也是知識的深度,這些知識,不管是關于自然的、關于社會的,以及關于我們人類自身的,都有各自的視界。每個人、每個群體和階層,雖然心態不同,但都有視界。
視界在主觀走向客觀的努力中生成。而世界,在絕對意義上卻運行在主觀的對面一側。其實,連我們自己也是世界的一部分。世界,是已知的,也是未知的;是人擇的,也有他擇的可能。我們就在視界與世界的交會中拓展認識的邊界和情感的深度。
生活在不同地理環境、民族習俗、社會層面的人,有不同的視界,而不同的體驗和文化的交匯,產生新的“視界融合”,避免了同質性,是新創造的孵化土壤。在影像作品里,視界和世界是同一體;在觀看和呈現的行為中,視界和世界是需要沖刺的兩極。而作為思想和傳播的載體,影像要求我們看到一個過程,這個過程以暗盒為中心,前期有文化對攝影者的塑造,中間有攝影者對暗盒的設置,后期有影像在特定語境和文化中的存活與意義釋放。這個過程里,連接著眾多的人,攝影者周邊的人一攝影者一被攝者一被攝者背后的存在一觀者一觀者背后眾多的人。
我們嘗試從暗盒的內外考察攝影的視界與世界,并以這種考察為線索,分析各類影像的生成過程、“場”的轉換,以及對人的影響和文化歸屬,或許會開啟攝影創作的新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