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涌時（節選）

青藍格格

一

從頹敗的水中走出的霧氣依然是海的一部分。

沒有什么能夠阻止它。它就是霧。

它依然眷戀著水。它依然在一個男人的懷抱回到一個女人的夢中。

它依然博大。它依然按照自己的想法想像著一切。

它依然在每一次黃昏傾倒一次太陽。

然后，面對一只尖叫的鳥兒，它依然保持緘靜。

但它絕對不會點頭附和什么。

無論是一百年前還是一萬年前，它依然保持著它本來的面目。

它依然愛著那個用清風洗筆的人。

它依然是天狼座的一部分。

那個頭戴碧玉簪的人，它依然管她叫小月亮。

它的這些舉動，與那些死去之物毫無關系。

它只與水說話。它只將自己當成是海的一部分。

當它翻涌時，它依然手握巖石。而最堅硬的部分，它依然要藏在心里。

二

沒有什么能夠變成痛苦的母親，但一定有什么能夠變成快樂的孩子。

有一次，我在青苔中緩慢抬步，我不敢使勁踩下去。

我不敢在大地和時間之上，將這些青苔葬送在我的腳下。

有時，我會對那些奪目的綠色唱一首澎湃的歌。

那一定是我想讓它們再蓬勃一些。

它們是追隨我的靈魂而來的，我就將它們再安置在我的靈魂里。

我這樣做，顯得很仁慈。

我的不仁慈，只針對那些我不愛的事物。

我不愛的事物，都是美的。

它們美得蒼白，美得寒冷，美得仿佛一枚沒有熟透的果子悄悄地墜落。

它們美得，令我無能為力。但我真的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我真的已經變成一位痛苦的母親在大地和時間之上使勁喊著那個名叫快樂的孩子。

三

我總是這么愛憂郁，仿佛在雨中逃離的空氣。

那些我可以摸得著的濕潤，在我任性的時候，我會將它當成我愛吃的蘋果和櫻桃。

它們那么甜。我愛它們。我甚至想為它們安上頭發和胡須。

我甚至想讓它們變成我年邁的王子。

呵，我就是這么簡單而容易滿足。

當一個人愛我并且我也愛他的時候，他只要給我愛就足夠了。

誰能離得開愛呢？

哦，我再一次寫到愛。因為被愛縈繞的生命是美好的。

除了愛上一個人的虛無，我生命里再也沒有其他外表更接近火焰的東西。

如果現在我是在大霧噴薄的海上，我就會毫不猶豫地扔出我的骨頭。

我寧愿葬身海底。

或者，這只是一場游戲？哦，這與一場夢到底隔著幾顆星星的距離？

六

我從霧寫到了海，又從海寫到了痛苦、快樂和孩子。

我從我們的愛寫到了那么多的愛，又從你的名字寫到了一只小狐貍。

我寫翻涌時，其實我是在寫靜止。

我寫靜止時，其實我是將萬物裝進了一個翻涌的籠子。我不想讓它們再飛出去。

但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呵，不可能就不可能吧，這有什么關系？就當我又跌倒了一次。

我曾經無數次地跌倒過。但沒有一次是真正的窮途末路。

當所有的窗戶都向我關閉的時候，所有的門卻為我敞開了……

我看得清清楚楚，想得明明白白。

一個已經破碎的肖像將重新成為一個有勇有謀的智者。

而所謂的死亡比任何誕生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