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徵明山谷體及相關(guān)問題

文徵明（1470-1559）明成化六年生，嘉慶三十八年卒，享年90歲。原名壁，字徵明，后字改徵仲，號停云，祖籍衡山，故號衡山居士，人稱文衡山，長洲（今江蘇蘇州）人。

文徵明書法方面的主要成就在小楷與行書，他的行書可以分兩類：一類是常見的取法羲之《圣教》、康里巎巎、東坡、米海岳等，這類多為小行書用筆追求流暢俊秀，代表作為《滕王閣序》和《子西集帖》《赤壁賦》等。明王世貞曾評這一類的小行書：“書法圓熟，翩翩入晉人。”；一類是多被世人忽略的仿黃庭堅山谷體的大行書。而且后人對此評價不一，多有貶義，如清吳德旋在《初月樓論書隨筆》中云：“徵仲晚年學(xué)山谷，便一步不敢移動，正苦被吳興籠罩耳。”黃惇先生也在《中國書法史·元明卷》中對文征明此舉不看好，他評價道：“（文征明）欲脫去趙氏的籠罩卻又回到沈周老路，所以盡管其行書在繼承方面遠(yuǎn)過同時代人及超過前期甚多，但卻因此種選擇而未能再有所發(fā)展。”筆者認(rèn)為對于文征明這樣一位詩書畫文面面俱到的大師而言，他的眼光是獨到的，他的選擇自然有他的深意。本文主要對他山谷體相關(guān)問題進(jìn)行分析。

文徵明62歲時在《黃山谷伏波神祠詩卷》上的題跋：“右黃文節(jié)公書《劉賓客伏波神祠》，雄偉絕倫，真得折釵屋漏之妙。三十年前徵明嘗于石田先生家觀此貼；今歸無錫華中甫，中甫持來求題，漫識如此。嘉慶辛卯九月晦，長洲文徵明書。”一從中可看出文徵明對黃庭堅書法的喜愛至極，推崇備至。二可得知文徵明在32歲左右在沈周的家中，用心的觀摩研究過《黃山谷伏波神祠詩卷》，要不然30年之后早已忘卻。三可隱射出文徵明26歲跟隨沈周不僅學(xué)畫，而且在書法方面也受到沈周的感染。沈周的書法以行書為主，而取法主要為黃庭堅，明代王鏊曾評沈周書法為“書法涪翁，遒勁奇絕”。根據(jù)明都穆在《寓意編》中記載，沈周的家中至少藏有黃庭堅的四件書法作品，其中兩件散見于《蘇舜欽、蔡襄、蘇軾、蘇撤、黃庭堅、米芾諸人遺墨—冊》和《蔡襄、蘇軾、黃庭堅、米芾書真跡一卷》中。另外兩件為獨立作品《大楷杜甫律詩兩首》和《經(jīng)伏波神祠卷》。吳寬在《跋山谷書<發(fā)愿文>》中寫道：“啟南所藏黃書數(shù)種。予嘗獲遍覽，當(dāng)以此卷為最。”由此可知黃庭堅的《發(fā)愿文》也為沈周所藏。還有楊仁愷在《國寶沉浮錄》中說道，黃庭堅的《贈張大同詩序》后有沈周的題跋。可見沈周對黃庭堅的學(xué)習(xí)資料是十分充足的。文徵明26歲就從沈周游，對沈周的所藏黃庭堅作品應(yīng)該早有觀摩研習(xí)。

再有筆者查閱周道振先生編著的《文徵明書畫簡表》，從中找到， 文徵明還對許多黃庭堅作品有過題跋，如下：

1.跋黃庭堅《雜書冊》

跋黃庭堅《論學(xué)書字序》

跋黃庭堅書《經(jīng)伏波神祠詩》

跋黃庭堅《墨竹賦》

5.跋黃庭堅《筆陣圖說》

可見加上文徵明見過很多黃庭堅的真跡，有良好的環(huán)境使他可以深入的學(xué)習(xí)山谷體。

文徵明在學(xué)習(xí)黃庭堅的書法很早，如文徵明在《臨東坡頁》中自跋到；“辨之（朱承爵）嘗的余山谷體詩帖，因以此紙清配，所謂一蟹不如一蟹也，庚申（弘治十年1500年，當(dāng)時文徵明31歲）從中可知文徵明在早年就已經(jīng)對山谷體進(jìn)行過學(xué)習(xí)并有相應(yīng)風(fēng)格的作品出現(xiàn)。可見前文清吳德旋在《初月樓論書隨筆》中云：“徵仲晚年學(xué)山谷，……”的錯誤。文徵明在他的《行書游虎丘詩卷》（蘇博藏）上有自跋：“夏月酷暑，無以為遣，偶得佳紙，授筆聊仿山谷墨法，嘉慶甲午（十三年 1534年）六月既望也，徵明。”文徵明還在《夜游漕湖》詩扇面，落款為：“徵明仿山谷筆”。從中我們可知文徵明取法山谷體的事實。筆者查閱周道振先生編著的《文徵明書畫簡表》找到以下文徵明的山谷體書法作品：

書《新燕詩》

仿黃庭堅書，“杏花飛飛春燕來”七古一首。

《書詩二句》

仿山谷體書“我家舊宅常貧賤”。

《書七律六首與山水合卷》

前山水，后大行書七律六首，作黃庭堅體。

書《夏日》詩扇面

仿山谷體。書“境寂畫偏永”詩。

《書扇面》

行書仿山谷體。書“獨坐茅檐靜”詩。

6.《書詩軸》

行書仿山谷體。書“歲暮天欲雪”詩。

書《觀書》詩

軸。大字仿山谷體。書“老眼視茫然”詩。

《書詩二首》

大字行書作山谷體。書“晚的酒中趣”“陋巷還車馬”二詩。

9.書《雁聲》詩

軸。大字仿山谷。書“尺書不至意茫茫”詩。

10.文徵明的書《夜游漕湖》詩扇面

書“渺渺中流溯小船”詩，末識“徵明仿山谷筆”

11.書《早朝》詩

大軸。紙本，行書作山谷體。書“玉殿千官拜冕旒”詩。

12.《又書扇面》

行書仿山谷，書“綠蔭如水夏堂涼”詩。

13.《書詩卷》

大字，作山谷體。書“間探梅花入竹來”詩。

14.書《題畫偶成》

立軸，紙本，大字仿山谷，行楷“雨過山爭出”詩。

15.《又書扇面》

仿山谷體。書“暖風(fēng)吹夢意茫然”詩。

16.書《橫笛依樓》詩

軸。紙本。書“橫笛何人夜依樓”詩。

17.《書絕句》

仿山谷體。

18.《書詩卷》

仿黃、蘇、米、蔡四家所書。

19.《和黃庭堅詩》

后有文徵明私章，詩亦效黃體。

20.《題沈周臨黃公望<深山曲塢圖>》

卷。后文徵明題七律，書法山谷。

21.書《滿江紅》

大行書，題思陵與岳武穆手敕墨跡。字法黃山谷。

周道振先生是研究文徵明書畫方面的權(quán)威性專家，著有《文徵明集》、《文徵明年譜》、《文徵明書畫簡表》等等。《文徵明書畫簡表》是周道振先生對文徵明一生的書畫作品的編輯。在以上筆者從中找到的文徵明的作品下，周道振先生統(tǒng)一的寫下“仿山谷體”。他的觀點可信。根據(jù)筆者考證，周道振先生對文徵明很多山谷體風(fēng)格的作品并未明確標(biāo)明，而且《文徵明書畫簡表》中的收入文徵明書畫作品也只是大部分而已，所以筆者認(rèn)為上面找到的只是文徵明山谷體作品的一部分而已。

文徵明在寫小的行書時風(fēng)格主要接近羲之《圣教》、康里巎巎，用筆追求流暢俊秀，但在書寫大行書手卷、立軸時就為山谷體風(fēng)格，這是為何？黃惇先生在《中國書法史·元明卷》的相關(guān)分析能帶給我們啟示。他說：“（文徵明）晚年，他的行書轉(zhuǎn)向黃山谷，尤以大字為多，感到趙吳興一類的行書不適宜展大，對黃山谷的選擇，使他的行書開始變得奔放豪邁。”從中我們可以知道文徵明對黃庭堅行書的學(xué)習(xí)，在某一方面是因為要寫大字，常規(guī)“二王”一類小字，不適合展大，特別是在立軸巨幛大尺幅創(chuàng)作的時候，書寫變得艱難。所以文徵明選著了跟沈周一樣的道路，走上對黃庭堅行書的學(xué)習(xí)。黃庭堅的行書取法瘞鶴銘，對碑的學(xué)習(xí)，篆籀行筆，跟傳統(tǒng)的帖學(xué)追求用筆的流暢瀟灑大不相同。這可以說是對碑學(xué)的最早成功的嘗試，所以康有為才會對黃庭堅書法贊賞道：“宋人之書，吾尤愛山谷，雖昂藏郁拔，而神閑意濃，入門自媚；若其筆法瘦硬圓通，則自篆來。”在結(jié)字上，采用放射式，增加字的外在的表現(xiàn)力、沖擊力。所以黃庭堅的行書解決了把傳統(tǒng)以來小字展大的問題，故文徵明在寫大字行書的多數(shù)時候就采用山谷體。如文徵明所書《月轉(zhuǎn)蒼龍行書立軸》（縱360厘米橫120厘米）、《太液池詩立軸》（縱344厘米橫96.4厘米）等等。這些立軸巨障風(fēng)格上仿山谷體，筆畫如長槍大戟、勁健灑脫，筆勢縱橫捭闔，沉著痛快，出規(guī)入矩，張弛有度。在筆法、字法、章法上都成功的適應(yīng)了立軸巨障。

假如說王鐸的也是主要的貢獻(xiàn)在于把“二王”一類的小字，成功的轉(zhuǎn)換到立軸巨幛上的話。文徵明山谷體的功績在于把黃庭堅的行書成功的轉(zhuǎn)換到立軸巨幛。兩者都是解決書法從“捧在手上展玩的欣賞方式”的小字到“掛在墻上的賞”的大字在筆法、字法、章法的轉(zhuǎn)變的問題。而文徵明比王鐸要早100多年探索解決這個問題，而此舉直開晚明“明清調(diào)”之先河。所以我們在對待文征明山谷體這一類優(yōu)秀的書法作品時，應(yīng)該不斷地去探索研習(xí)。

文徵明山谷體在中國書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不應(yīng)被忽略貶低。

參考文獻(xiàn)：

[1]周道振，張月尊 .文征明年譜[M]，上海：百姓出版社，1998.

[2]周道振.文征明書畫簡表 [M]，上海：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1985

[3]康有為.廣藝舟雙輯[M]，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 1979

[4]黃惇.中國書法史 元明卷[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2009

[5]楊仁愷.國寶沉浮錄[M] 上海：人民美術(shù)出版社，2008

作者簡介：

葉磊，廣西藝術(shù)學(xué)院2012級書法研究生。研究方向：書法創(chuàng)作與理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