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政陽
魯迅在《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一文里這樣寫道:“我就只讀書,正午習字,晚上對課。先生最初這幾天對我很嚴厲,后來卻好起來了,不過給我讀的書漸漸加多,對課也漸漸地加上字去,從三言到五言,終于到七言。”文中所提“對課”具體是怎樣的,魯迅并未詳述。關于他在三味書屋里的“對課”情況到底如何,張能耿編著的《魯迅親友談魯迅》中記載了這樣幾則故事,可以讓我們有所了解。
魯迅不但讀書多,而且能夠把學到的知識融會貫通起來。比如每次“對課”,他都言必有據,對仗工整,立意新穎,經常受到老師和同學們的稱贊。有一次,壽鏡吾先生出了“獨角獸”這樣一個三字題,讓學生囑對。
壽老的這個上聯,直敘一物之名,無其他言辭成分,含義單調。這類對聯對得上不難,對得佳則不易。
壽老出聯后,有人對“二頭蛇”“三腳蟾”,也有人對“八腳蟲”“九頭鳥”。還有一高姓同學竟對了個“四眼狗”,大家聽了不禁哄堂大笑起來。壽鏡吾先生很是氣憤,質問道:“‘獨角獸”是麒麟,‘四眼狗是什么?你有沒有見到過?”
唯獨魯迅根據學過的《爾雅》,對了個“比目魚”,壽老聽了十分贊賞,說:“‘獨不是數字,但有單的意思,‘比也不是數字,但是有雙的意思,可見是用心對出來的。‘獨角獸其形類似麒麟,乃傳說中天上的吉祥之物。‘比目魚是海中佳品,也是世上的稀罕之物。兩物體相對,確為恰切。”
又有一次,壽老出題“月中桂”,同學們便紛紛議論開來。有的同學對“雪里梅”,有的同學對“風里柳”,而魯迅則對了個“星里麻”。“這‘星里麻是什么意思呢?”壽老疑惑地問。魯迅回答說:“星有牛郎織女的分別,織女不是織麻的嗎?”說得壽老點頭稱是。
還有一次,壽老出了一題為:“陷獸入阱中。”同學們皆面面相覷,不知所對。一向善于動腦筋的魯迅,頗有“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精神,他一連擬了幾個對句,皆不中意,故未出口。當他想起《尚書》上說的“歸馬于華山之陽,放牛于桃林之野”的句子時,便脫口道出下聯:“放牛歸林野。”這一對句,來源有根基,煉句不牽強,工穩妥帖,自然又受到了壽老的夸獎。
其實,除了在三味書屋,魯迅的“對課”故事還有很多。陳云坡在《魯迅家乘及其軼事》中說:“周庚銘,字花塍,秀才,在他四弟兆藍教書停頓時,曾教魯迅三個月書,這事周豈明講過,魯迅的文章卻不曾提到。他出一個三字課給魯迅對,課題是‘湯婆子,魯迅敏捷地回答‘竹夫人。”“湯婆子”是一種用銅或錫制成的扁形瓶,為取暖用具。“竹夫人”是一種圓柱形的竹制品。江南炎炎夏季,人們喜歡竹席臥身,用竹編織的“竹夫人”是熱天消暑的清涼之物,可擁抱,可擱腳。如此,一個是冬天取暖用的工具,一個是夏天納涼用的工具,真是對得天衣無縫,巧妙之極。
后來,魯迅還常常運用兒時學過的“對課”方法命文題,定書名,增加文章的戰斗性和幽默感。他曾在《南腔北調集·題記》中提到:“一俯一仰,居然又到年底,鄰近有幾家放鞭爆,原來一過夜,就要‘天增歲月人增壽了。靜著沒事,有意無意翻出這兩年所作的雜文稿子來,排了一下,看看已經足夠印成一本,同時記得了那上面所說的‘素描里的話,便名之曰《南腔北調集》,準備和還未成書的將來的《五講三噓集》配對。我在私塾里讀書時,對過對,這積習至今沒有洗干凈,題目上有時就玩些什么《偶成》《漫與》《作文秘訣》《搗鬼心傳》,這回卻鬧到書名上來了。”可見,“對課”對魯迅是有一定影響的。
注:對課,是指舊時私塾中學習詞句和準備做詩的練習,要求結構形式上由上下兩句構成,字數相等,內容相關,講究對偶。正如蔡元培所述:“不但名詞要對名詞,靜詞要對靜詞,動詞要對動詞;而且每一種詞里面,又要取其品性相近的。”
人教版七年級下冊第一單元《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課外延伸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