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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漢魏時期戶籍文書的典藏機構的變化

2014-04-29 10:03:35韓樹峰
人文雜志 2014年4期

韓樹峰

內容提要:東晉十六國以前,戶籍文書以簡牘為書寫材料,造籍耗時費力,典藏需要相當的空間,而且查閱也相當不便,因此,中央及地方州、郡不具備收藏戶籍的條件和意義,其時戶籍文書僅由縣、鄉典藏。戶籍文書以紙為書寫材料,始于東晉及十六國政權中的后趙,這一變化使南北政權中央和地方各級機構收藏戶籍成為可能,自此,縣以上各級政府典藏戶籍成為定制,并為隋唐王朝所繼承。

關鍵詞:戶籍 典藏 簡牘 紙

〔中圖分類號〕K206.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447-662X(2014)04-0072-09

《唐六典》云:“每一歲一造計帳,三年一造戶籍。縣以籍成于州,州成于省,戶部總而領焉。”《通典》:“天下戶為九等,三年一造戶籍,凡三本,一留縣,一送州,一送戶部。”①根據這些記載可以知道,唐代戶籍文書的保管為三級制,即縣、州、戶部均藏有戶籍,或者說,中央和各級地方政府均有保管戶籍之責。那么,漢代的戶籍文書由哪些機構保管呢?以唐朝情況推測,漢代中央和各級地方政府也應該保管戶籍,這些機構根據戶籍掌握轄下百姓戶口數量,似乎也是題中應有之義,而且兩漢史料中一些關于戶口的記載確實與州、郡及中央機構存在著密切關系。這些因素結合在一起,無疑會引導我們得出如下結論:漢代戶籍藏于中央及各級地方政府。但是,這種認識是錯誤的,事實上,漢代戶籍文書的保存僅限于鄉、縣兩級,縣以上的地方行政機構及中央并不具備這一職能。漢與唐在這方面的差異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文書的書寫材料決定的,而兩晉南北朝則是戶籍文書保存機構發生變化的過渡階段。

一、漢代戶籍文書的二級典藏制

秦漢史學界有一種比較普遍的認識,即鄉以上各級機構均有保存戶籍的職能,如王敏銓云:“在漢代,戶口名數(戶籍)年年更造。每至歲終鄉縣上報所屬郡國,郡國再上報朝廷(后漢又添了州轉報一層)。……上計簿不止戶籍,不過戶籍是其主要部分之一。”②黃今言云:“秦時期,各地將名籍(筆者案:他所說的名籍即戶籍)簿冊編造過后,每至歲終要逐級進行‘上計。所謂‘上計,就是下級向上級,地方向中央上報。”③馬怡亦認為,漢代計相掌管全國上報的戶籍,而地方各級政府也均設專吏主管戶籍。④

鄉、縣保存戶籍,于史有征。《周禮·天官·宮伯》鄭玄注:“版, 名籍也,以版為之,今時鄉戶籍謂之戶版。”孫詒讓:《周禮正義》卷六《天官·宮伯》,中華書局,1987年,第229頁。根據他的注釋,可以知道,漢代鄉是保存戶籍的一級機構。這一點也可在出土資料中獲得證實,居延漢簡有“戶籍藏鄉”的記錄,謝桂華、李均明、朱國炤:《居延漢簡釋文合校》(上),文物出版社,1987年,第144頁。新近問世的肩水金關漢簡也經常出現“戶籍在鄉”的記載。甘肅簡牘保護研究中心等編:《肩水金關漢簡(壹)》(下冊)中西書局,2011年,第104頁。文書簡號為:73EJT9:35。甘肅簡牘保護研究中心等編:《肩水金關漢簡(貳)》(下冊),中西書局,2012年,第14、110、166頁。文書簡號分別為:73EJT21:60A、73EJT23:772A、73EJT24:402A。《二年律令·戶律》則提供了鄉、縣保存戶籍的信息: “恒以八月令鄉部嗇夫、吏、令史相雜案戶籍,副臧(藏)其廷。”彭浩、陳偉、工藤元男主編:《二年律令與奏讞書——張家山二四七號漢墓出土法律文獻釋讀》,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第222頁。據此可以知道,戶籍正本藏于鄉,副本存于縣。

縣以上的地方行政機構郡、州以及中央是否藏有戶籍,史籍沒有明確的反映。學界認為計相代表中央掌管全國上報的戶籍,主要證據來自于《史記·張丞相列傳》:“遷為計相,一月,更以列侯為主計四歲。是時蕭何為相國,而張蒼乃自秦時為柱下史,明習天下圖書計籍。蒼又善用算律歷,故令蒼以列侯居相府,領主郡國上計者。”《索隱》釋計相云:“計相,主天下書計及計吏。”《史記》卷九六《張丞相列傳》,卷二二《漢興以來將相名臣年表》,中華書局點校本,1982年,第2676、1120頁。《漢書·高惠高后文功臣表》注如淳曰:“計相,官名,但知計會。”《張蒼傳》注引文穎曰:“以能計,故號曰計相。”師古曰:“專主計籍,故號計相。”同傳引張晏釋主計曰:“以列侯典校郡國簿書。”如淳曰:“以其所主,因以為官號,與計相同。時所卒立,非久施也。”《漢書》卷四二《張蒼傳》,中華書局點校本,1962年,第576、2094頁。概而言之,計相、主計名同實異,為臨時官名,長于計算、統計,主領計籍簿書。呂思勉認為計相非官名,主計僅為其職務,等同御史,負責考察計簿。呂思勉:《呂思勉讀史札記》,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第537頁。兩者對計相是否為官名雖意見不同,但均不否認計相的職責與計簿密切相關。

計相是否掌管戶籍,取決于郡國上計的內容。那么,郡國上計的簿書是否包含戶籍呢?

郡國上計于中央,是漢代的一項定制,由于資料所限,郡國上計的具體項目并不十分清楚,可以肯定的是,上計內容包含宗室名籍。《續漢書·百官志》:“郡國歲因計計上宗室名籍。”宗室身份特殊,政府需要掌握宗室的具體情況,是可以理解的。但百姓戶籍是否上報于中央,則成疑問。睡虎地秦簡中,“計”的概念運用十分普遍,主要涉及官府對各方面的經濟核算,葛劍雄:《秦漢的上計和上計吏》,《中華文書論叢》1982年第2期;高恒:《漢代上計制度論考》,連云港市博物館、中國文物研究所編:《尹灣漢墓簡牘綜論》,科學出版社,1999年,第131-132頁。這意味著,“計”和數字統計密切相關。顏師古將漢代郡國上計的計簿類比為唐代的州計賬,其注《漢書·武帝紀》“受郡國計”曰:“計,若今之諸州計帳也。”“受計于甘泉”注:“受郡國所上計簿也。若今之諸州計帳。”《漢書》卷六《武帝紀》,第197、199頁。唐代計帳使上關中央的州計帳,在日本奈良時期又稱為大帳目錄,是統計性質的總帳,具列州內的課戶、不課戶、課口、不課口、見輸、見不輸、半輸、全輸以及本年所進庸調雜物匹、端、段、斤等項,不列民戶姓名、年狀,也不按戶統計。B12宋家鈺:《唐朝戶籍法與均田制研究》,中州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134、177、178、179頁。李賢同樣將郡國計簿等同于唐代的計帳,但他同時解釋道:“計謂人庶名籍。”《后漢書》卷一《光武帝紀》,中華書局點校本,1965年,第63頁。唐代確實存在名籍類的計帳,但這種計帳只是縣司編制總計帳的依據,并非上計的項目,B12李賢將這種名籍與漢代計簿相聯系,顯然是一種誤解。如果顏師古對計籍的理解是正確的,那么,郡國上計于中央的計籍就只是對戶口、賦役等項目進行統計的數字,而不是記載具體內容的戶籍。

郡上計于中央的計籍,是以屬下各縣計籍為依據編制的,而縣上計于郡的內容似乎也僅限于按類編制的統計性數字。《續漢書·百官志》:“秋冬集課第,上計于所屬郡國。”注引胡廣曰:“秋冬歲盡,各計縣戶口墾田,錢谷入出,盜賊多少,上其集簿。丞尉以下,歲詣郡,課校其功。”《后漢書·百官志》,第3622-3623頁。家庭成員關系、田地四至、錢谷征收過程、盜賊作案情況是無需計算的,縣、邑、道所“計”對象,只能是戶口田地、錢谷、盜賊等具體數字,“盜賊多少”也說明,縣上計于郡國的,只是案件的數量、處理的人數等,具體的案情并不包括在內,以此類推,戶籍、田籍等也不應該在上計的范圍內。胡廣所說的縣集簿部分內容已經為出土資料證實。2004年安徽天長市樂安鎮出土的西漢木牘有題名為“戶口簿”、“算簿”的文書檔案,首先登錄縣戶口總額及全年算賦總額,以下分列各鄉戶口數及算賦數。這兩種文書并非上報之本,而是縣府戶口、算賦統計的底冊檔案。楊以平、喬國榮:《天長西漢木牘述略》,《簡帛研究2006》,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年,第195-196頁。胡平生認為,戶口簿、算簿為卷縣或垣雍縣文書檔案,可參其《新出漢簡戶口簿籍研究》,《出土文獻研究》(第10輯),中華書局,2011年,第256頁。上報于郡的戶口簿、算簿即以此為依據。縣府將這兩種簿籍與其他種類的簿籍匯集在一起,就成為上計于郡的集簿。

郡上計于中央的集簿實物,比較典型的是尹灣漢墓出土的東海郡集簿、朝鮮出土的樂浪郡戶口簿以及荊州紀南出土的松柏木牘。在東海郡集簿中,備列東海郡人口、田畝及財政等各項統計數字,與《百官志》所載縣集簿內容基本相同,顯然是以各縣所上集簿為依據編制而成的。就戶口而言,主要記錄本郡總人口數、男女人數、老幼人數及增加的人數及占著本郡的流民數等。整理者認為,這份集簿“可能是東海郡上計所用的底稿或副本”。連云港市博物館等編:《尹灣漢墓簡牘·前言》,中華書局,1997年,第2頁。樂浪郡戶口簿主要記錄下轄各縣當年人、戶數及較前一年之增減數,全郡人、戶數及較前一年之增減數。關于郡級《戶口簿》的基本內容,可參胡平生:《新出漢簡戶口簿籍研究》,《出土文獻研究》(第10輯),第264頁。不過,他的結論僅以樂浪郡戶口簿為依據,似乎欠妥。紀南松柏木牘則記錄了南郡各縣免老、新傅、罷癃以及使男使女的具體數字。荊州博物館:《湖北荊州紀南松柏漢墓發掘簡報》,《文物》2008年第4期。三郡人口資料既有繁簡之別,亦有內容之異,但它們均不屬戶籍,則是可以肯定的。眾所周知,被視為戶籍的里耶秦戶版屬于縣遷陵縣檔案,同樣屬于縣級檔案的走馬樓吳簡中,有大量記錄戶主及家庭成員的名籍簡,現在認定這些簡為戶籍簡,也許有武斷之嫌,但在內容上與戶籍比較類似,是無庸置疑的。它們的存在,是縣府保管檔案的重要證據。反觀郡級戶口資料,主要記錄各種人口數字,迄今尚未發現具體記錄每戶家庭的名籍,這似乎不能以偶然視之。其所反映的是,縣上報于郡的集簿,本來就不包括戶籍,郡級檔案當然也不會有各縣戶籍的匯集。以縣集簿為基礎編制而成,上報于中央的郡集簿既然沒有戶籍,那么,計相所主的計籍自然也不會有戶籍,其所掌握的人口資料主要是全國人、戶總數及增減情況,這一點與郡并無區別,只是一為中央,一為地方罷了。史籍所見,太尉府有戶曹“主民戶”,《后漢書·百官志》,第3558頁。尚書中有民曹“主天下戶口墾田功作”,孫星衍等輯,周天游點校:《漢官六種》,中華書局,1990年,第33頁。郡、縣亦各有戶曹,負責管理戶口。嚴耕望:《中國地方行政制度史·秦漢地方行政制度》,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130、229頁。除縣戶曹外,太尉府戶曹、尚書戶曹和郡之戶曹所主“民戶”、“戶口”,均非真正的戶籍,而是依據戶籍所做的人數統計數字,它們的存在,不能成為中央、郡掌管戶籍的證據。

東漢時期,州郡均有檢核戶口之責,《后漢書·光武帝紀》:“(建武十五年)詔下州郡檢核墾田頃畝及戶口年紀,又考實二千石長吏阿枉不平者。”《劉隆傳》亦載:“天下墾田多不以實,又戶口年紀互有增減。十五年,詔下州郡檢核其事。”《后漢書》卷一《光武帝紀》、卷二二《劉隆傳》,第66、780頁。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度田事件。甘肅武威旱灘坡出土了一枚關于度田的木簡:“鄉吏常以五月度田,七月舉畜害,匿田三畝以上,坐□/。”武威地區博物館:《甘肅武威旱灘坡東漢墓》,《文物》1993年第10期。袁延勝認為,這次發生于建武十九年五月的度田目的之一是核實戶籍,袁延勝:《東漢光武帝“度田”再論》,《史學月刊》2010年第8期。這個看法也許是正確的,因為鄉藏有戶籍,鄉吏響應中央檢核戶口年紀的政策,檢查戶籍在情理之中。但他以《二年律令·田律》“縣道已墾田,上其數二千石官,以戶數嬰之,毋出五月望”作為論證的依據,卻未必妥當。按整理者所注,“以戶數嬰之”即 “標明墾田的戶數”,所以,縣道上于郡的,是墾田數量及墾田戶數,并不包括戶籍。而且在袁延勝看來,鄉吏度田與光武度田內容相一致,似乎認為州郡檢核戶口年紀即檢核戶籍。州郡檢核戶口真偽,可以有兩種形式,一是派員到縣、鄉親自檢核或監督鄉吏檢核,走馬樓吳簡東鄉勸農掾殷連及廣成鄉勸農掾區光奉命調查州吏父兄子弟情況,長沙市文物工作隊、長沙市文物考古研究所:《長沙走馬樓吳J22發掘簡報》,《文物》1999年第5期。為前者之例,只是他們由縣府所派;鄉吏度田則屬于后者。但無論何種情況,他們檢核的文書應該都是縣、鄉所藏戶籍。二是州郡根據自己保存的檔案進行檢核。在這種情況下,所查對象就不是戶籍,而是縣所上的戶口集簿。因此,光武帝命令州郡檢核戶口年紀,并不代表郡藏有戶籍。

事實上,《劉隆傳》所說“戶口年紀互有增減”,不一定指戶籍不實,而可能是指集簿不實。郡守為虛報政績,經常在上計于中央的戶口集簿上作弊。東海郡集簿中,獲流、女性以及老人數量均存在增報的情況。高大倫:《尹灣漢墓木牘〈集簿〉中戶口統計資料研究》,《歷史研究》1998年第5期。無獨有偶,宣帝時膠東相王成也曾虛增本郡流民著籍數量,后因朝廷向計吏調查,事情敗露。《漢書》卷八九《王成傳》,第3627頁。類似東海、膠東計簿不實的情況,并非個例,為此宣帝曾下詔嚴查:“上計簿,具文而已,務為欺謾,以避其課……御史察計簿,疑非實者,按之,使真偽毋相亂。”《漢書》卷八《宣帝紀》,第273頁。如上所論,上計簿主要內容為總計性數字,相當簡潔,官吏欲邀功請賞,只須改動數字即可。倘若上計內容包括戶籍,僅在總計性數字上作文章遠遠不夠,還必須編制一套與虛假集簿相應的虛假戶籍,這在以竹簡木牘為書寫材料的時代,是一項十分浩繁的工作。可以說,集簿不包含戶籍,為舞弊者提供了很大的操作空間,計簿成為具文,官吏“務為欺謾”,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發生的。

里是否藏有戶籍,也是一個問題。日本學者佐藤武敏認為,百姓入籍首先向里申請,里正與里父老及伍人一起制作資料,鄉據此編造戶籍。武藤敏雄:《漢代的戶口調查》,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戰國秦漢史研究室編:《簡牘研究譯叢》第二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7年,第319頁。他雖然沒有明確否認里藏有戶籍,但里既無造籍之責,不保存戶籍是自然的。上引《二年律令·戶律》續云:“有移徙者,輒移戶及年籍爵細徙所,并封。留弗移、移不并封,及實不徙數盈十日,皆罰金四兩;數在所正、典弗告,與同罪。鄉部嗇夫、吏主及案戶者弗得,罰金各一兩。”卜憲群認為,戶籍遷移時里吏沒有配合鄉吏的工作,沒有及時向上匯報,也要與鄉吏同罪,這是里正、典管理戶籍的明確記載。卜憲群:《從簡帛看秦漢鄉里組織的經濟職能問題》,《史學月刊》2008年第3期。不過,這一看法仍有繼續考慮的余地。如里藏有戶籍,徙戶者移籍時,鄉、里戶籍肯定會一并遷出,那么,里吏同樣會出現“留弗移,移不并封,及實不徙數盈十日”的情況。但聯系前引文,“留弗移”顯系針對鄉吏,與里吏無關。如果戶籍確實藏于里,里吏卻不參與移籍工作,這是難以想像的。所謂“數在所正、典弗告,與同罪”,未必指戶籍藏于里,或許可以理解為,移籍者本屬于里,鄉吏在移籍過程中出現的問題里吏必定十分清楚,因此,不加告發,里吏同樣受到處罰。而且如前所引,簡牘記錄移籍時,常言“戶籍藏鄉”、“戶籍在鄉”,而不言“戶籍藏里”、“戶籍在里”,似乎間接反映里并不保管戶籍。當然,迄今為止,尚未出現戶籍藏里的反證資料,但《戶律》該條同樣不能成為戶籍藏里的鐵證。里是否有管理戶籍之責,尚待新材料證明。

以上論證說明,漢代戶籍的保管為鄉、縣兩級制,郡、州及中央并不保管,它們所保管的,僅是計吏所上的戶口統計,這些統計是按類編制的總計性數字,并非真正意義上的戶籍。

二、簡牘與戶籍文書二級典藏制的關系

漢代戶籍文書的保管之所以為兩級制,而不像唐代那樣遍及地方和中央各機構,與簡牘作為書寫材料存在密切關系。木、竹作為書材料,與紙相比存在諸多不便之處。第一,整治不便。在使用之前,必須經歷整治刮削的過程。《論衡·量知篇》說:“斷木為槧,析之為板,力加刮削,乃成奏牘。”黃暉:《論衡校釋》卷一二《量知篇》,中華書局,1990年,第551頁。這是對木的處理。竹簡的整治較木簡為繁,先斷竹為一定長度的圓筒,再剖成一定寬度的竹簡,然后還要 “殺青”的手續,即先剝去外表青皮,再用火烘干,以防腐朽,復加刮治,才能書寫。陳夢家:《由實物所見漢代簡冊制度》,《漢簡綴述》,中華書局,1980年,第295頁。錢存訓:《書于竹帛》,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4年,第82頁。第二,筆誤處理不便。在簡牘上書寫,如出現筆誤,必須用刮刀削去表皮文字,或用水涂抹掉墨字,然后重新書寫。夏鼐:《新獲之敦煌漢簡》,《考古學論文集》,科學出版社,1961年,第73頁。錢存訓:《書于竹帛》,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4年,第82頁。第三,編聯簡冊不便。簡牘編連成冊,首先必須在每枚簡右側刻上三角契口,用以固定編繩,然后將編繩兩根連結,置第一簡于二繩之間,打一實結,復置第二簡于此結之左旁,將二繩下上交結,第三簡照此類推,以至最后一簡,然后再打一實結。多余的書繩,用作捆扎全部成冊之簡牘。編聯簡冊,二道編繩比較常見,但如簡牘較長,也存在三道、四道甚至五道編繩的情況。陳夢家:《由實物所見漢代簡冊制度》,《漢簡綴述》,第295、297頁。錢存訓:《書于竹帛》,第89頁。這時,編聯簡冊就更是一道復雜的工序。第四,封緘不便。簡牘文書在發送之前要封緘、用印,即在簡牘之上加一板,以繩縛之。板名曰檢,用來掩蓋文書內容。檢上刻槽,稱印齒,即封泥槽,是緘束文書的束繩通過和打繩的地方,封泥捺于槽內繩結之上,加印官印。一般的封檢上只有一個封泥槽,只加封一枚官印,而有的文書封檢上則會有兩三個封泥槽,需用多枚不同的官印加封或同一官印加封多次。汪桂海:《漢代官文書制度》,廣西教育出版社,1999年,第128、129頁。

縣如將戶籍上計于郡,縣府一定存有底本,那就必須將各鄉戶籍抄錄一遍。漢代縣萬戶以上為令,而秦遷陵縣有55534戶。張春龍:《里耶秦簡所見的戶籍和人口管理》,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等編:《里耶古城·秦簡與秦文化研究》,科學出版社,2009年,第188頁。這樣的大縣也許并不普遍,但一縣有數千戶之多大概為常態。將數千戶戶籍在簡牘上抄錄一遍,其工序如上所述,相當繁重。更何況,除戶籍外,尚有田地、錢谷、刑案等各種簿籍,全部謄錄一遍,工作量相當驚人。漢代各種簿籍的書寫及謄錄主要由書佐完成,按《續漢書·百官志》,洛陽令有吏員796人,其中書佐90人。洛陽是國都所在,吏額如此之多當屬特例,其他縣大概隨大小設置,唐長孺:《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力役》,《山居存稿續編》,中華書局,2011年,第134頁。但超出洛陽吏額的,恐在少數。以東海郡為例,有戶266290,轄38個縣、邑、侯國,每縣平均近七千戶,但吏員過百的,只有海西和下邳,最少的僅20人。連云港市博物館等編:《尹灣漢墓簡牘》,第79-84頁。各縣書佐人數沒有記錄,但吏員總額既如此之少,書佐肯定不會太多。有限的書佐在完成縣府的下行文書繕寫任務之余,能否完成各鄉上交于縣的各類簿籍謄抄工作,并制成簡冊,是大有疑問的。以郡而言,如上計于中央的計簿包含戶籍等各種簿籍,那么工作量之大,與縣相較更是難以想像。按《續漢書·百官志》,河南尹有吏員927人,其中書佐只有50人。河南尹吏額同樣屬于特例,東海郡《集簿》記郡吏員共2203人,遠較河南尹為多,但這是郡縣長吏及各縣屬吏的總數,按《吏員簿》所載,東海郡府吏員只有可憐的27人,都尉府僅12人,合計39人。其中書佐數額,《集簿》記為15人,《吏員簿》記為13人。縣府書佐完成上計于郡的各類簿籍的抄寫已成疑問,郡府十余位書佐完成上計于中央的包括戶籍等各類簿籍在內的計簿,更不可能。

東海郡吏額少于下轄各縣,河南尹吏額只是較其屬縣洛陽縣略多,而書佐卻遠少于后者,這說明,郡府的工作較縣府未必繁雜,特別是郡府繕寫謄抄文書的工作,更較縣府為輕。各地出土的郡級戶口簿、算簿、免老簿、罷癃簿、新傅簿,均為數字總計,相當簡潔,完成這樣的計簿,確實是無需大量人手的,反之,如果完成抄寫各類簿籍、編制簡冊的繁重工作,這少量書佐無論如何也無法做到。郡書佐數量之少,反映郡上計于中央的計簿并不包含戶籍以及其他各類簿籍。總之,以簡牘為書寫材料,決定了戶籍、賦役籍、田籍等各種內容比較繁瑣的文書,不可能被抄錄數遍,依次上交各級政府乃至中央。類似西晉爭相傳抄左思《三都賦》,從而導致“洛陽紙貴”的故事,只能發生在以紙為書寫材料的時代,不可能發生在簡牘時代。

以簡牘為書寫材料,也影響到文書的收藏和查閱。與紙張相比,簡牘較長較厚且容字有限,而戶籍之類的文書受格式限制,又必須經常換行書寫,這樣,戶籍類的文書制成簡冊后,其體積、重量遠超紙質文書。《后漢書·吳祐傳》記載其父任南海太守,“欲殺青簡以寫經書”。吳祐勸阻,認為“此書若成,則載之兼兩”,而嶺南多珍怪,以后攜書而歸,未免給人受賂之嫌。《后漢書》卷六四《吳祐傳》,第2099頁。經書不同于文書,一般情況下可連行書寫,同樣字數所用簡牘應少于文書,但即便如此,寫成后仍須以車運送,其體積之大可想而知。

一縣的戶籍、役籍、田籍等文書以簡牘為書寫材料,其體積大小與所轄戶口多少、地域廣狹成正比。我們不可能發現簡牘時代這些存放于縣的全部文書,出土的走馬樓吳簡已達十萬枚之多,但遠不是臨湘縣所藏這類檔案的全部。試想,長沙郡所屬各縣將其收藏的所有類似檔案抄寫完畢后,全部上計于郡,郡府如何典藏,肯定是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如各郡再將這些檔案全部上計于中央,肯定出現檔案堆積如山的結果,那么,朝廷典藏這些檔案就更加困難了。《漢書·刑法志》載武帝時期刑法之繁云:“律令凡三百五十九章,大辟四百九條,千八百八十二事,死罪決事比萬三千四百七十二事。文書盈于幾閣,典者不能遍睹。是以郡國承用者駁,或罪同而論異。”《漢書》卷二三《刑法志》,第1101頁。當時法律字數不詳,但肯定遠較東漢為少,因為東漢后期僅斷罪所當用的律章句就有26272條,共七百七十多萬字,導致“覽者益難”,《晉書》卷三○《刑法志》,中華書局點校本,1974年,第923頁。如果加上律、令決事比等,字數更多。七百余萬字的律章句在當時可以稱得上卷幟浩繁,比附帶胡注的《資治通鑒》多出一百多萬字,但在漢代,其所占用的空間超出中華點校本《資治通鑒》不知多少倍,字數遠較律章句為少的武帝時期的法律文書“盈于幾閣”,即可證明此點。觀察《二年律令》圖版可以發現,凡同一法條,無論字數多少,一簡寫滿,然后在第二簡上續寫。這有類于經書,與戶籍等文書一簡記一人或兩人,然后換簡書寫的情況有別。這在相當程度上節約了簡牘的使用量。同等字數的戶籍類文書,使用的簡牘肯定較法律文書為多,而全國這類文書匯集起來,其總字數不僅遠超七百萬字,而且肯定是一個可怕的天文數字。試想,編制這樣的檔案,需要多少簡牘?這些簡牘文書需要多少空間?全部上計于中央后,中央又該如何收藏?這還只是就一年上計的文書而言。汪桂海認為,漢代文書存檔期與唐代三年存檔期有別,一般普通文書保存十年左右,而像詔令這樣的重要文書檔案則要無限期地收藏下去。汪桂海:《漢代官文書制度》,第227-232頁。如果這一觀點成立,那就意味著中央保留了郡國十年期間上計的所有計簿,也就是說,中央至少典藏全國十年期間編造的所有戶籍。面對浩瀚如海的檔案文書,中央無論如何是無法解決收藏問題的。

當然,這些文書全部上計于中央,面臨的還不僅是收藏問題。即使中央有存放之所,但使用時如何查閱又成了一道難題。漢代官員不能遍睹法律,我想主要問題不在于條文繁雜、字數太多,即使七百余萬字,也實在算不上很大的閱讀量,但文書 “盈于幾閣”,對查閱者而言,那就過于困難了。既然字數不算很多的法律文書由于堆積如山,已經極不利于查閱,那么,所占空間遠超法律文書的全國戶籍及其他簿籍,查閱起來無疑更令人徒興大海撈針之嘆。如果這些簿籍不能查閱,郡國將其上計于中央,也就失去了意義。縣將戶籍等文書上計于所屬郡國,存在同樣的問題。

其實,簡牘作為書寫材料對漢代戶籍的影響,呂思勉在《中國制度史》中已有簡略論述: “此籍之詳者,亦當在鄉亭,其都數當上之郡縣耳。是時尚無紙,戶籍稱版,可知不書以縑帛,斷不能悉致郡縣之廷也。”呂思勉:《論中國戶口冊籍之法》,《中國制度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第320頁。在他看來,漢戶籍有詳、略之分,詳者藏于鄉亭,略者(即“都數”)上于郡、縣。如前所說,鄉、縣所存戶籍有正、副之分,無詳略之別,而郡無保管戶籍之責,所以,他的這些認識都是不妥當的。但呂著寫成于上世紀20年代,沒有任何出土資料可據,但他仍然認識到簡牘作為書寫材料對行政機構典藏戶籍文書產生了很大制約,這在當時堪稱空谷足音。但后來者并沒有注意到這一獨特的看法,始終將縣以上各機構收藏戶籍視為當然之理,這不能不說是遺憾的。

根據以上所論可以知道,戶籍文書收藏于郡及中央在簡牘時代并不具備條件。郡能夠典藏的,是縣以各鄉戶籍、賦役籍、田籍等各種簿籍為依據編制的全縣計簿;中央能夠典藏的,是郡以各縣計簿為依據編制的全郡計簿。這些計簿的內容均以總計性數字為主,其中縣上計于郡的計簿中,戶口簿主要條列本縣總戶口、屬下各鄉總戶口及其增減數額;郡上計于中央的計簿中,戶口簿內容與縣相同。當然,戶口簿也許還有其他內容,而且不同時期,戶口簿的內容也會有一定的差異,比如東海郡《集簿》尚包括男女、老幼等人數,但無論如何,戶口簿仍然只是關于人、戶的各種分類統計數字,與具列戶主及家庭成員籍貫、姓名、年齡的戶籍存在著本質區別。

三、魏晉時期戶籍文書典藏機構的變化

戶籍從漢代由縣、鄉兩級保存演變至唐代由中央、州、縣三級保存,其重要區別在于縣以上的地方行政機構和中央典藏戶籍。這一變化是在魏晉南北朝時期完成的,那么,縣以上機構典藏戶籍始于何時呢?《三國志·魏書·袁紹傳》注引孫盛引曹操占領冀州后對崔琰之語:“昨案貴州戶籍,可得三十萬眾。”《三國志》卷六《魏書·袁紹傳》裴注,中華書局標點本,1982年,第196頁。據此,似乎東漢末年冀州已有戶籍,但《崔琰傳》記此事無“貴州”二字:“太祖破袁氏,領冀州牧,辟琰為別駕從事,謂琰曰:‘昨案戶籍,可得三十萬眾,故為大州也。”《三國志》卷一二《魏書·崔琰傳》,第367-368頁。怎么看待兩種不同的記載呢?陳壽(233~297)生活于魏晉之際,孫盛(302~373)生活于東晉,在無法證明孰是孰非的情況下,從史源角度考慮,我們寧可取信于年代較早的陳壽。孫盛添加“貴州”二字,大概受到了當時制度的影響,因為最晚到東晉咸和三年(328),中央尚書省已經開始典藏戶籍了,而中央戶籍顯然是各州戶籍的匯總。當然,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遽然否定孫盛的記載也不妥當,但是,即使孫盛引語無誤,也未必說明冀州一定藏有戶籍。曹操所“案”的“戶籍”或“貴州戶籍”,可能是指冀州轄下各縣的戶籍,也可能指各縣上計于郡的戶口資料,這些資料同樣以各縣戶籍為據,曹操將其稱為“戶籍”亦無大錯。

《三國志》注引《蜀記》、《晉陽秋》記蜀、吳滅亡時人口資料:“(蜀)領戶二十八萬,男女口九十四萬,帶甲將士十萬二千,吏四萬人。”“(吳)領……戶五十二萬三千,吏三萬二千,兵二十三萬,男女口二百三十萬。”《三國志》卷三三《蜀書·后主傳》注引王隱《蜀記》、卷四八《吳書·孫皓傳》注引《晉陽秋》,第901、1177頁。兩條資料為治史者所習知,學界多將此作為吏、兵、民分籍的證據。池田溫云:“就是在三國時代,也是將戶籍匯集于國都而加以統計,……除了男女口之外,又寫出了吏及兵,以示一般民籍與士籍兵籍之區別所在的背景,以適應身份差別顯著的時代動向,可知在戶籍制中也有反映。”[日]池田溫:《中國古代籍帳研究》,龔澤銑譯,中華書局,2007年,第43頁。三國時期吏、民是否分別立籍,非本文關注中心,在此不擬置論,這里需要指出的是,池田溫將兩條資料與戶籍相聯系的做法,未必妥當,因為沒有證據證明中央掌握的這些數字直接來自于戶籍,從形式上看,更像是蜀、吳所轄各州上計資料的匯總結果。有關吏、民分籍與否的討論以及上述數字系蜀、吳各地上計數字的匯總,可參黎虎:《“吏戶”獻疑》,《歷史研究》2005年第3期。而如上所論,漢代地方上計于中央的集簿并不包括戶籍,因此,這兩條資料并不能證明三國時期中央已經存有全國的戶籍檔案。

西晉時代,縣以上機構藏有戶籍,似乎有了鐵證。《晉令》規定:“郡國諸戶口黃籍,皆用一尺二寸札。”《太平御覽》卷六○六《文部》“札”條,中華書局影印本,1960年,第2726頁。對于此條令文,學界主要關注黃籍的書寫材料是紙還是木牘,池田溫、傅克輝、富谷至等人認為,黃籍是書寫在簡牘(木札)上的戶籍,高敏則認為是寫在紙上的戶籍。[日]池田溫:《中國古代籍帳研究》,龔澤銑譯,第42頁;傅克輝:《魏晉南北朝籍賬研究》,齊魯書社,2001年,第2-5頁;[日]富谷至:《木簡竹簡述說的古代中國》,劉恒武譯,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132-134頁。高敏:《關于東晉時期黃、白籍的幾個問題》,《魏晉南北朝社會經濟史探討》,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164頁。如果屬于后者,由于在紙上書寫謄錄戶籍比較便易,郡國藏有戶籍是可以理解的。但后者立論沒有多少依據,根據富谷至的討論,我們寧可相信西晉的黃籍是以木牘為書寫材料的。本文認為由于漢代戶籍以簡牘為書寫材料,因此縣以上機構不具備典藏戶籍的條件,對于西晉郡國戶口黃籍寫在簡牘上該如何理解呢?問題的關鍵在于對“黃籍”的解釋。學界均將“黃籍”與“戶籍”對應,認為黃籍即戶籍,但筆者認為,更為合理的解釋是,魏晉南北朝時期的戶籍是黃籍,但黃籍不一定是戶籍,其范圍較戶籍為大,舉凡與戶口有關的文書檔案在當時可能都稱為“黃籍”,所謂“郡國諸戶口黃籍”,也許指縣上計于郡國的戶口檔案。當然,這種解釋屬于臆測,但我們同樣無法證明,黃籍僅與戶籍形成唯一的對應關系。所以,《晉令》的規定,并不意味著郡國機構藏有戶籍。

眾所周知,紙在西晉時代已經開始普及,“洛陽紙貴”的故事就是典型的例證。但是,如富谷至所論,由于戶籍類的行政文書“具有固定的形式和格式,通用于所有官署,在一朝一夕改變沿襲過去的王朝戶籍樣式本來是不可能的,只有憑借某種大規模的國家改訂事業才會變得可能。無論紙張如何普及,舊有的文書行政系統也不會輕易改變,在此,需要有促成變化的外在壓力和一定的時間”。[日]富谷至:《木簡竹簡述說的古代中國》,劉恒武譯,第117頁。魏晉戶籍仍以簡牘為書寫材料,而這又會限制縣級以上行政機構對戶籍的典藏,這也許意味著三國和西晉時期,戶籍的收藏仍為縣、鄉兩級制。

中央典藏戶籍,在東晉咸和年間就比較明確了。《通典·食貨》:“梁武帝時所司奏,南徐、江、郢逋兩年黃籍不上。尚書令沈約上言曰:‘晉咸和初,蘇峻作亂,版籍焚燒。此后起咸和三年以至乎宋,并皆詳實,朱筆隱注,紙連悉縫。而尚書上省庫籍,唯有宋元嘉中以來,以為宜檢之日,即事所須故也。晉代舊籍,并在下省左人曹,謂之晉籍,有東西二庫。既不系尋檢,主者不復經懷,狗牽鼠嚙,雨濕沾爛,解散於地,又無扃滕。此籍精詳,實宜保惜,位高官卑,皆可依按。”《通典》卷三《食貨》,第59頁。沈約說東晉咸和三年以前的版籍由于蘇峻等人的叛亂,蕩然無存,這舊的版籍內容如何不得而知,但他說藏于下省左人曹的咸和三年到劉宋初年的晉籍“并皆詳實,朱筆隱注,紙連悉縫”,應該是相較舊籍而言的。也就是說,與焚毀的舊籍相比,咸和三年以后的晉籍內容更加詳實,而且以紙為書寫材料。

沈約的上書是針對梁代南徐、江、郢三州連續兩年不上黃籍提出的,他所說的“晉籍”自然與梁代黃籍相對應。那么,所謂“晉籍”是否如前文所說,僅是州上計于中央的戶口統計數字呢?從“并皆詳實”、“此籍精詳”分析,應該不僅限于戶口數字,還包括了其他更加豐富的內容。沈約一再提及宋元嘉二十七年以后黃籍的弊端,并建議以晉籍檢校。沈約沒有提及晉籍的具體內容,他歷數元嘉以后黃籍的弊端,也只有“落除卑注,通官榮爵,隨意高下”比較具體,但元嘉以后黃籍存在的問題,齊高帝建元二年所下詔書有明確的表述:“黃籍,民之大紀,國之治端。自頃氓俗巧偽,為日已久,至乃竊注爵位,盜易年月,增損三狀,貿襲萬端。或戶存而文書已絕,或人在而反托死叛,停私而云隸役,身強而稱六疾。”虞玩之回答詔書又云:“又有改注籍狀,詐入仕流,昔為人役者,今反役人。又生不長發,便謂為道人,填街溢巷,是處皆然。或抱子并居,竟不編戶,遷徙去來,公違土斷。屬役無滿,流亡不歸。”《南齊書》卷三四《虞玩之傳》,中華書局點校本,1972年,第608、609頁。綜合三人的說法,可以知道,中央掌握的黃籍要求注明每位家庭成員的年齡、家庭關系、爵位、官職、健康及服役狀況、身份(僧俗)、門第等。這些內容遠遠超出了漢代郡國上計于中央的計簿,較之秦漢戶籍也更為精詳。晉籍未必能與此一一對應,但沈約一再建議以晉籍作為檢籍的標準,就此推測,晉籍記載的具體內容當與齊高帝、虞玩之所說相去不遠。東晉以后戶籍內容如何,現在并不清楚,但就一般情況而言,不會超出以上諸項。東晉中央既然能夠掌握如此精詳的簿籍,那么,掌握戶籍的條件也就完全具備了。

根據沈約的上書可以知道,東晉南朝中央掌握的簿籍是由各州提供的,則各州藏有戶籍自是題中應有之義。有人認為,南朝郡級政府沒有造籍之責,依據是上引虞玩之奏表有如下記載:“凡受籍,縣不加檢合,但封送州,州檢得實,方卻歸縣。”但是,王僧虔任職吳興太守,曾“聽民何系先等一百十家為舊門”,《南齊書》卷三三《王僧虔傳》,第592頁。如果造籍不經過郡一級,王僧虔是沒有機會將何系先等點為舊門的。實際上,虞玩之所說的,并非造籍程序,而是檢籍程序,檢籍開始,各縣把戶籍封合送州,州檢查完畢,退縣改正,郡、縣兩級都沒有檢籍的權力。傅克輝:《魏晉南北朝籍賬研究》,第47-48頁。但篡造戶籍,卻是郡、縣各有其責。可以說,東晉南朝時期,無論中央還是地方各機構都藏有戶籍。

東晉咸和年間發生的這一轉變,是以蘇峻之亂為契機的。蘇峻之亂焚燒了此前寫在簡牘上的戶口資料,迫使中央不得不重新編造簿籍,這就是富谷至所說的“外在的壓力”,而此時紙的使用已完全普及。東晉政府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下令地方各級政府一律用紙書寫戶籍,并將其最終上計于中央。這樣,簡牘時代僅由縣、鄉保管的戶籍經由這次外力的作用,一躍而變為紙張時代的中央、州、郡、縣四級保管制。

差不多與東晉同時,北方后趙政權建立了州郡保管戶籍的制度,《晉書·石勒載記》:“以右常侍霍皓為勸課大夫,與典農使者朱表、典勸都尉陸充等循行州郡,核定戶籍,勸課農桑。”《晉書》卷一○五《石勒載記》,第2741頁。霍皓等人核定州郡戶籍未記年月,按《載記》,此事發生于石生攻前趙河內太守尹平及石生被晉將郭誦打敗之間,《通鑒》將石生兩事系于東晉太寧二年(324)正月,《資治通鑒》卷九三“晉明帝太寧二年”,中華書局標點本,1956年,第2920-2921頁。可知核定戶籍也在此時。后趙州郡保管戶籍之制應該始于后趙建立政權之時(319),后趙屬新興政權,沒有任何文書檔案可以繼承,文書檔案制度的建立必須另起爐灶,在紙張普及的情況下,包括戶籍在內的所有文書以紙為書寫材料屬必然之舉,由此,縣級以上的州郡保管戶籍檔案也就順理成章了,這一點與東晉必待蘇峻之亂等外力摧毀西晉舊有檔案,再以紙為書寫材料,重新建立新檔案有別。州郡建立一套全新的戶籍檔案,程序相當繁雜,短期內難以完成。所以,后趙建立伊始,中央肯定沒有保管戶籍,但既然以紙為書寫材料,中央典藏戶籍是遲早的事情,也許石勒派霍皓等核定州郡戶籍,正是為此做準備。

《苻堅載記》載,前秦滅前燕,“堅入鄴宮,閱其名籍,凡郡百五十七,縣一千五百七十九,戶二百四十五萬八千九百六十九,口九百九十八萬七千九百三十五”。前燕全國的戶口雖然同樣只是數字統計,但與兩漢僅僅以州郡戶口數字為基礎不同,而是中央根據其所典藏的戶籍檔案做出的統計。因為在此前兩年,燕主慕容暐曾接受尚書左仆射悅綰檢括蔭戶的建議,而悅綰“自力厘校戶籍”,最終括出蔭戶二十余萬。《資治通鑒》卷一○一“海西公太和三年”,第3211頁。后趙滅亡后,其掌握的戶籍檔案未必隨之銷毀,很有可能經過輾轉流徙,最終落入了同樣以鄴城為首都的前燕政權之手,悅綰厘校的戶籍可能即后趙戶籍。此后,南燕又以尚書韓行臺尚書,“巡郡縣隱實,得蔭戶五萬八千”,《晉書》卷一二七《慕容德載記》,第3170頁。性質與悅綰閱戶相同。

北魏政權對戶籍更為重視,早在延興三年(473),“詔遣使者十人循行州郡,檢括戶口”;太和五年(481),朝廷頒布戶籍之制五條;太和十年,建立三長制,“定民戶籍”,閻莊被任命為定戶籍大使,堯暄則為東道十三州使,“更比戶籍”。《魏書》卷七《高祖紀》、卷八三《外戚·閻毗傳》、卷四二《堯暄傳》,中華書局點校本,第139、151、161、1816、954頁。北魏括戶、定籍雷厲風行,特別在太和改革以后表現得尤其突出,在這樣的背景下,無論中央還是地方州郡縣,典藏戶籍是必然之舉。承襲北魏制度的東魏、北齊同樣重視對戶籍的管理。東魏孝靜帝武定二年(544),孫騰、高隆之被任命為括戶大使,“分行諸州,得無籍之戶六十馀萬,僑居者皆勒還本屬”,反映州郡藏有戶籍;北齊度支尚書所統左戶曹,“掌天下計帳、戶籍等事”,反映中央藏有戶籍。《資治通鑒》卷一五八“梁武帝大同十年”,第4924頁。《隋書》卷二七《百官志》,中華書局點校本,1973年,第752頁。西魏戶籍政策是由蘇綽制定的,史稱“綽始制文案程式,朱出墨入,及計帳、戶籍之法”。《周書》卷二三《蘇綽傳》,中華書局點校本,1971年,第382頁。“戶籍之法”的具體內容不得而知,隋平定江南,蘇綽之子蘇威“奏言江表依內州責戶籍”。《北史》卷六三《蘇綽傳》,中華書局點標校本,1983年,第2245頁。蘇威每以推行其父政策為己任,他要求江南諸州依內州慣例上報戶籍于朝廷,應該就是蘇綽戶籍之法的一個組成部分,這說明西魏、北周中央以及縣以上的地方機構掌管戶籍,在“戶籍之法”中是有明確規定的,而隋唐戶籍管理之法即主要承襲蘇綽之制而來。

以上討論了漢魏時期戶籍典藏機構的變化及原因,可以概括如下:兩漢時期,由于戶籍文書以簡牘為書寫材料,造籍需要耗費相當的人力、物力,收藏保管也需要相當的空間,而且查閱也相當不便,因此,中央及州、郡并不具備收藏戶籍的條件和意義,其時戶籍文書僅由縣、鄉收藏。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三國西晉,東晉十六國以后才發生了改變。其時東晉承襲的西晉舊籍遭戰火焚毀,東晉重新造籍,以紙為書寫材料。十六國政權中立國較早的后趙篡造戶籍屬于白手起家,自然也以紙為書寫材料。書寫材料的變化,使南北政權中央和地方各級機構收藏戶籍成為可能,自此,縣以上各級政府收藏戶籍成為定制,并為隋唐所繼承。以上變化并非沒有意義,縣以上各級地方機構乃至中央保管戶籍,意味著國家控制民戶的能力較兩漢大大增強了,這是一個時代的巨變,這一變化與其他諸領域的重大變化結合在一起,共同構成了獨具特質的魏晉南北朝時代,并為開啟一個新的時代奠定了基礎。

作者單位:中國人民大學歷史學院

責任編輯:黃曉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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