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媒將死?
美國北卡羅萊納大學的新聞學教授菲利普梅爾曾預言:“到2044年10月,最后一位讀者將在讀完最后一份報紙后將其丟入垃圾桶。”這個預言會成真嗎?
《財經》雜志的總經理劉霄女士認為,如果沒有經濟價值,紙媒不需要保留一席之地,也不需要危機意識,大家轉行就好了。新媒體自生自滅的數量比起紙媒要多得多,只不過那個行業大家已經特別習慣它的生死,紙媒是過了很長時間太平日子,突然幾家出了問題就覺得末日來了。她說,首先要具備對生死的承受能力。
搜狐微博總監程剛先生則悲觀地表示“形勢確實非常嚴峻”。他在《中國青年報》工作十年,在社交媒體運營四年多,包括微博、新聞客戶端。因此他說,“從經濟學角度、從工具角度看,我知道傳統媒體生產一條新聞成本有多高,也知道社交媒體生產一條信息成本有多低,趨近于零。這是工具上天翻地覆的差別,也是商業模式上的巨大差異所導致的傳統媒體跟新媒體之間的競爭。”但是,不管怎么樣悲觀,程剛先生得出的一個結論是:某個形態的媒體會死,但是新聞這個行業不會死,新聞人也不會死。
《新京報》的媒體代表卻非常樂觀,“做好內容,內容為王。我不擔心媒體會死,更多的紙媒最好全部死掉,留下十家就可以了。紙媒之所以很差是因為太多了,不正當競爭。關鍵是做好內容,至于渠道,市場自然會選擇最合適的渠道,所以不用擔心。”
邁向新媒體
隨著微信、微博等社交工具的風靡,手機、平板電腦和專業電子閱讀器的普及,報紙、廣播、電視等傳統媒體感受到了越來越大的壓力。面對新媒體迅速崛起帶來的巨大沖擊,傳統媒體、傳統媒體人應當怎樣踏上轉型之路?
鳳凰新媒體副總裁陳志華2005年就從傳統媒體進入了新媒體,在此之前做過一小段時間的電視、雜志和相對長時間的報紙,2005年年底加入網站,也換了幾家網站公司。他認為,現在關于一些紙媒的討論,沒有太多有討論價值的話題。因為隨著終端平臺的轉移和變化,有很多東西是不可阻擋的趨勢。人們現在談論的只是平臺和媒介方式的轉移,可是從來沒有人否定過內容的價值。在任何時代優秀的內容永遠會有它的價值,包括優秀內容制作人才是一定會有價值的。但是如果一定要把平臺和工作機構內容生產能力捆綁在一塊兒,定義在一個窄行業的話,那就是紙媒將死,但是優秀生產內容的人才不會死。
同樣從傳統媒體轉行到新媒體的和訊網新聞部總監任世武先生則說,他現在是“人在新媒體,但是心還在傳統媒體,如果讓我回去,那基本上也不太可能。”他認為現在很多媒體包括紙媒都在做一些新媒體項目,但是這樣成功的幾率小。如果作為一個轉型來看成功率小,但是作為創業也許還有可能。正常傳統媒體革自己的命是非常難的,如果用轉型思路做不太可能成功。
任世武先生還認為,作為媒體轉型,一個單位一個企業是沒有問題的。但是作為媒體人來說轉型,確實是因人而異,傳統媒體轉過來的人可能不太會做到轉型的成功。金庸小說里的張無忌,張三豐臨時教他太極劍,要把之前所學全部忘了,才能武功大進。傳統媒體人轉型也有類似概念。很多傳統媒體人到了新媒體之后恰恰相反,對傳統媒體堅持的東西太多,或者傳統媒體干得非常出色,恰恰過來轉型更慢。所以如果傳統媒體人里的很多思維能夠忘得更快,或者靈活度更高,到了新媒體才能轉型更快一些。
《財經》雜志執行主編何剛的觀點是,轉型關鍵在“求變”。他說,新媒體轉型,尤其是紙媒,感覺是第一危機意識比較充分,這幾年紙媒危機意識非常明確。第二有危機應該求變化。但是紙媒的依賴性還是比較明顯,打破慣性創新的意識能力不足。
他認為,對于紙媒或者傳統媒體來講比較大的挑戰實際上來自于領導層,即能不能把憂患意識和創新的愿望變成對體制機制的改革。一些人和組織有被顛覆的可能性,但是要下很大的決心,克服很大的慣性。所以傳統媒體轉型的關鍵在于思維的轉變,而思維轉變在于掌握決策權和資源的領導核心層的轉變,這個如果能下決心的話,后邊很多事都可以做。除了個別形成巨大規模的,比如說騰訊這種有巨大規模的壟斷地位很難復制以外,絕大多數新媒體做的所有事情紙媒都可以做。但是系統化的東西要靠整個組織顛覆性的重構,自我思維革命是很重要的。他說:“條件和環境是一個方面,關鍵是個人和組織求變的愿望有多強烈,強烈到不變就要跳樓,這種愿望在新媒體和傳統媒體都是需要存在的。”
向專業化努力
隨著互聯網和移動互聯技術的發展,獲取內容已經不再是專業媒體人的特權,“內容為王”的理念,也基本上成為了共識。而如何做出專業化的、有深度的內容,才是擺在所有媒體人面前的挑戰。
北大國發院宏觀經濟研究中心主任盧峰對這一問題的觀點是,媒體從業人員要想做到專業性和深度,一個非常重要的要求是要有一個學習的態度。為什么很多優秀媒體人員一旦跳槽以后會增值?因為他的素質得到了提升,一直原地不動就會遇見瓶頸。中國目前處在一個快速轉型變化的經濟社會環境,其實每個人都在學習,學習能力越強水平提高越快。專業性和深度從經濟學角度考慮必然有一個約束因素就是時間和成本。記者的工作有約束性,每天都要出報紙,每周都要出雜志。時間擺在那兒。“你愿意在你時間約束范圍下對一個問題做認真研究,你再跟采訪人員交流,這樣就快了,你的專業水平必然就高,就比別人有深度。”
盧峰教授還認為,高不是絕對意義上的高,而是相對意義上的高,你比別人高一點點,你在這個市場上就有一個獨特的競爭優勢。這是一個多維度的問題。他對媒體人的學習能力持樂觀態度,“在過去將近二十年跟媒體接觸的過程中,我深切地感受到大家的學習能力是非常好的,進步是非常快的。我剛回來的時候,媒體還問我什么是GDP、什么是GMP,而現在我總能讀到非常好的文章,這跟大家的努力學習是分不開的。我相信中國的媒體專業和深度會繼續快速發展,真正達到國際一流水平。”
《上海國資》雜志總編羅新宇先生則認為,傳統媒體發展的最大問題就是人才,人才沒有往紙媒轉移,而這個問題最終的解決方法在政府管理部門。他說,“我在上海工作十一年了,一直在國資領域,你不能想像到宣傳系統落后的管理思維方式。”但是羅先生也指出,上海市場化媒體資源配置已經開始出現苗頭。今年上海報業兩大集團合并,合并之后其中一個報紙《新安晚報》關閉了,不是因為這個報紙不賺錢,而是在上海有《新民晚報》,因此他們主動把這個報紙關閉了,這是很正常的現象。當企業不賺錢或者資源產能過剩的時候應該主動做調整,而媒體行業這么多年來幾乎沒有這樣的例子,上海《新安晚報》的關閉就是一個信號。上海東方傳媒集團有限公司(SMG)最近也合并了,這是在參照其他產業特別是現代服務業公司做嘗試,成立專業公司,SMG是大頭,有51%的股權,團隊49%的股權,就像當年巨人網絡的游戲公司。現在把這個模式引入傳媒業,媒體有自己的股權了。將來通過節目產出參與分成,比如說制作電視劇、電影或者節目。并且在《東方早報》下成立新媒體,已經引入了股權概念,給予優秀記者股權,所以這種激勵使傳統媒體也發生了變動。羅先生很樂觀地表示,“我認為目前是黎明前的黑暗,如果專業化記者堅守下來,在組織架構上做一點改造的話,將來專業化的春天應該也會到來。”
《新京報》評論部資深編輯高明勇先生認為,媒體轉型有兩條路,要么徹底轉向新媒體,要么就走專業化道路,如果轉不了就做專業,做了專業才能轉。由此看來,專業化是個趨勢。但是目前國內整個媒體專業化程度卻是不容樂觀的。前段時間的馬航事件,輿論都聚焦在國內媒體對事件的報道遠遠落后于國際媒體。大家普遍認為財經類媒體比大眾化媒體要專業,國際媒體要比國內媒體更專業。2010年《新周刊》做了一個專題,列舉了中國未來社會發展的88個小趨勢,其中一個趨勢是2020年當人們打開報紙會發現全部都是評論版。如果到時候都做評論的話,那么評論的方向在哪兒,什么才是真正專業的評論?
高明勇先生說,“專業評論”肯定不是采訪了某位專家,也不是用了圖表、表格或者專業術語腔調。他認為“專業”的首位是一種精神,第二是思維,第三是積累。他說,目前做評論堅持兩個關健詞,一個是“解釋”,比如去年克強總理講觸動利益比觸動靈魂還難,但是后來很多人對這個說法并不是特別理解,他本人也沒有解釋。于是找了原《人民日報》副總編,從他的角度進行梳理,這是一種專業。第二個詞是“解決”,即解決現實問題。媒體人在這兩個方向上還有很多可以嘗試的專業化的操作。
守住人才陣地
隨著新媒體的崛起,許多傳統媒體人紛紛轉行做起了新媒體,而越來越多的人才也不愿意進入傳統媒體。傳統媒體為什么被拋棄?新媒體的誘惑在哪里?傳統媒體應當如何吸引和留住人才?
CCTV《經濟半小時》制片人張凱華認為,最主要的問題是錢。“在我看來很多選擇離開傳統媒體去了新媒體的人,都是沖著錢去的。我相信有很多人,他們已經離開了傳統媒體到了新媒體,他們給自己找的借口是對傳統媒體失去了信心,但是我認為最主要還是錢的問題。”他舉出中國電視劇的例子,在很多年以前中國電視劇是賣不出去的,往往只能賣給央視或者地方衛視,賣得最好的一集也就二三十萬,最便宜的是幾萬塊錢,還有的電視劇不要錢,只要貼廣告就行。現在由于大量新媒體崛起,中國不少電視劇一集兩三百萬,很多演員一集片酬幾百萬、幾十萬,這是由于渠道越來越多,但是演員只有那么多人數。“渠道多了,真正做內容的人是最后的贏家。”
搜狐微博總監程剛先生非常贊同張凱華的觀點,他認為,平臺和渠道的拓寬釋放出創造活力。他以著名網絡創意配音團隊“淮秀幫”的為例:“淮秀幫是典型的自由人自由聯合,都是85、90后。他們做了一個單集十分鐘創意配音的片子惡搞《新聞聯播》,一男一女坐在《新聞聯播》屏幕背景前,各種惡搞。現在在騰訊視頻的點擊量到了7400萬,而電視臺做一個十分鐘左右的東西,能有多大幾率被七千多萬人點擊看過?七千多萬次播放轉化成收入是什么概念?騰訊視頻現在是點擊分成,七千多萬的點擊分成大概有上百萬收入,做這條片子成本有多低?應該不超過三萬塊錢。這是什么概念?完全把以前在水面以下的草根的創造力釋放出來了。甚至他玩的東西,我問過北京臺、中央臺的朋友,說電視做不了這個,完全是野路子,但是他們能做到,這是把創造的活力完全釋放出來了,這就是互聯網的魅力。”
張凱華接著舉例補充說,“按照中國電視界關于收視率的概率,假設某一期節目收視份額達到了1%,所謂1%是以13億中國電視觀眾作為百分之百的計數,達到1%收視份額應該在1300萬,10%是1.3億。1%收視份額是中央電視臺比較差的頻道的最基本的收視率全年要求,程剛和我說的殊途同歸印證了一點,為什么現在很多‘電視民工?很多中央電視臺的‘民工做一期節目,比如說《今日說法》的同事做的一期節目觀眾收視份額能到2%或者3%,如果在8%,那一期節目能有一億觀眾看得到,但是他的收入只有幾千塊錢。而幾個80后通過其他的平臺,點擊率只有七千多萬,收入卻很高,所以現在大量傳統媒體的人確實是沒有錢的。而在以前沒有搜狐視頻、騰訊視頻這種渠道,這些人的惡搞片子是沒有辦法跟七千多萬人見面的,現在見到了。渠道的拓展也拯救了我們專業人士。”
何剛對這一問題卻有不同的看法。他說,“其實原因非常簡單。一個是對行業發展感到危機和憂患,另外一個確實紙媒或傳統媒體缺乏比較清晰明確的可循環的激勵創新機制和資源,所以事實上給一些不滿足于現狀的人,在看不清未來、有強烈的不安全感的同時會帶來一些更大的困擾,所以他們寧愿去尋找出路。”
那么,記者的合理薪酬機制應該是什么樣的?劉霄女士站在資方的立場上表達了自己的觀點,她說“首先高起薪低稿費不太合適,因為記者需要多提供能夠發表的稿件,年薪跟這個類似。至于年薪加股份期權,期權應該是對企業核心層的管理。所以說對記者的管理還是應該跟他的稿件緊密掛鉤才是最有效的管理。”張凱華則認為應該通過高稿酬來解決問題。來自《今日說法》的媒體代表則有不同觀點,認為應該有一個組合機制。“資深記者應該是高起薪低稿酬,盡管現在是低起薪高稿酬,這對老記者不公平,不能讓記者最后干成體力活,年輕人拼體力,但是老記者在拼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