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煮雨

沐夏

當老師結束課程時突兀地冒出了一句“不可思議”。下意識地一愣，直至老師沖我皺起了眉頭我才恍然自己沒有站起身，緊忙起身沖老師歉意一笑。周圍的同學都穿起了短袖，似乎只有自己依然穿著一件白色的秋衣，就像那個時候的你一樣。

扭頭看向窗外，春光燦爛。空氣中混雜著濃郁的梔子花香。白色的天花板上的吊扇吱吱轉個不停，在墻面上投下了一片陰影。

原來，夏天就要到了。

原來，我們已分離了一個四季。

不可思議，多么不可思議，聽到這個詞時我竟然沒有第一時間想起你。

初中時我總喜歡叫你“不可思議”。你每每抬起頭來瞥我一眼，眉眼里波瀾不驚。然后我要說的話就哽在嗓子里，吐不出也咽不下，就那樣卡著，久久發(fā)不出聲。

我說：“天好藍。”你：“嗯。”我說：“要變天了。”你：“也許。”

你面對我時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那樣的沉默和冷靜讓人心驚。即使我一再告訴自己不要難過。那悲傷也如潮水般一次一次涌上來，我無路可退。

我固執(zhí)地想，你或許從來都沒有把我放在心上的吧。我于你而言什么都不是吧！

直到很久以后，在我們分離之后，你的前桌那個溫婉如同貓咪一樣的女生在學校遇見我時，我才知道了我對你的意義。

她告訴我，你是她初中最好的朋友。

最好！最好的朋友嗎？！

原來如此，那一刻我甚至有流淚的沖動。

縱使你已不在我身邊了，縱使我已不像以往那樣在乎你了。但我依然感謝你，至少我知道了自己那三年的付出不是一場竹籃打水。

我始終不知道當初我對你的執(zhí)拗究竟是為了什么。那三年，我固執(zhí)地希望你好，希望你快樂。

你的喜好我牢牢記在心里。你喜歡吃菠蘿味的冰棍，你喜歡吃綠茶味的葵花子，你喜歡薄荷味的東西，你喜歡棉花糖，你不能吃辣椒會過敏，也不能吃耶果食品……

最記得你吃辣椒會過敏，是因為那次我陪你去吃“串串香”，吃完后你的臉上脖子上長滿了紅色的密密麻麻的點。我嚇了一跳，帶你去醫(yī)務室，醫(yī)生給你涂藥的時候你竟然輕描淡寫地說一句：“我不能吃辣椒，會過敏。”那次我很生氣，第一次朝你大聲吼：“你是笨蛋嗎，不能吃為什么不說，你是豬頭嗎！！”你扭頭看向窗外，然后輕輕地說：“對不起。”

那個場景到現(xiàn)在都歷歷在目。

你有問過我，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我說，我不認為自己對你有多好。

是真的不覺得，該怎樣對你好才能回報你小學的那個微笑和那個手絹的重量。

我知道你不記得了但我不會忘記。

你一直以為我們的第一次見面是在初一開學，所以你不能理解我對于第一次見面的人便嘰嘰喳喳問個不停。可是，如果我告訴你不是呢！

我第一次見你是在六年級。對于突然轉學到一個人生地不熟并且?guī)в袧庵乜谝舻奈叶蚤_學那段時間是一種煎熬。我常常一個人偷偷溜到花圃后面偷偷地哭。你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xiàn)的。沒有小說里的披星戴月阿波羅的金色光輝普照在你身上。你望著蹲在角落的縮得小小的我輕微地蹙眉，半晌，突然露出一個大大的燦爛的笑。你從口袋里拿出一條白色的、有細碎花邊的手絹遞給我，“同學，你沒事吧！”

然后，再也沒有見過你。

或許這只是你生命中一個微不足道的片段，卻成了我難以忘懷的生命陽光。

如果這件事你不記得的話，那便不要記得吧！所有的一切都交由我記得便好。

初中開學那天看見你，匆忙地一瞥連心臟都快忘了跳動。我很高興，再一次遇見你，這樣很好。

我也希望成為你生命中的陽光，就像你那時一樣。或許僅僅是因為這個執(zhí)念我才一如既往地對你好吧。如今想想，自私的依然是我。我所對你做的一切終究只是為了證明我自己。

初三的時候我們談到將來的打算，你無意說起你會去黑龍江，也許此生不復相見。

我一陣慌亂，然后在紙上寫了一句話：如果有一天我找不到你了，你回來找我好嗎？我會在原地等你。

我沒有察覺這話中的曖昧成分，只是想著不要和你分離才好。直到你毫不客氣地大笑：“我站在街上只看帥哥。”我一怔，也笑了，不動聲色地將那張紙撕掉。

你初一時在圣誕節(jié)送給我一個玻璃燈球。我一直放在家里，想著初三結束后送還給你。可就在中考前些天，我搬書時一不小心將它打碎了，球里的水灑了一地。它一直安安穩(wěn)穩(wěn)地站立著，我一直以為它堅韌不拔原來竟是如此脆弱不堪。那天我蹲在書房看著地上的一灘水發(fā)了很久的呆。我想，還是還不了你了。

將別人送我的東西重新包裝一遍再送回去，這種事我不是沒有做過。可對你，即使那禮物是別人不要你再順手轉送給我的，我也終是不忍的。

清明節(jié)時在馬路邊看見你，不過隔著一條馬路卻感覺隔了整整一個世界。沒有我以為的再見面的滿心歡喜。我知道，很多東西還是放在回憶里比較好。

就像那天你說：“我們之間好像沒有什么話可說的了。”我毫不猶豫地點頭：“是。”“那么，以后就不要再見面了！”這句話成了我們心照不宣的默契。我沖你笑，一臉安然：“我走了。”

一路往前走時我本打算堅持不回頭，走到一輛車后面仍是忍不住回頭看你。模糊的身影，就像住在記憶深處一樣。

我曾稱你為半個知己，現(xiàn)在卻已默然無言。沒有經(jīng)歷過同樣的事，再也無法感同身受。我終于明白，時光是回不去了。

我被高中同學問到最佩服的朋友是誰時脫口而出的是你的名字。縱使時光如洪荒掩蓋了一切我也記得你。

我依舊喜歡卡布奇諾，喜歡棉花糖，喜歡薄荷味的益達，喜歡你曾經(jīng)很喜歡的一切。

初中聚會有同學問起我和你一樣的問題。我想了很久，然后說，因為，她很像我。因為她是我心里另一個意義上的自己，所以不忍心不盡全力疼愛。

僅此而已！

那樣為了一個人而沒有理由付出的我再也不會有了。所以只是感謝你，讓年少的我心甘情愿地付出過那么多，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