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腳臭也有尊嚴

人家都道我媽是個好媽，把我培養成了一個顏若春花的美少女，而其中的內幕卻只有我知道：我最看不慣我媽媽的一點就是當著眾人的面揭穿我的衛生習慣。這是所有媽媽輩們的通病。我經常遭遇這樣的慘景。

同學找我出去玩，雖然只停留一分鐘，但我媽見縫插針：“出去玩啊？怎么不換雙鞋子？要不換雙襪子吧？你的腳臭不臭啊？有三天沒洗腳了吧！”

這“母愛”未免也太不招人喜歡了吧！同學只得發出細小的笑聲。

我的拖鞋上印著紅白相間的小格子，在眾多黑不溜秋的拖鞋里格外顯眼，所以總是被客人一腳選中。每當這時，我媽總是得意地笑著說：“不要穿她的鞋。她的腳特別臭，鞋子也特別臭！穿了她的鞋子，你的腳會臭三個月！”

一個花季少女有腳臭。無論是道德修養多高的君子都要在腦袋里幻想一下這腳的模樣：它一定是骨節粗大，還是濕漉漉的，腳指頭的正上方，有三條曲線，代表散發出來的臭氣。我不禁幻想我以后考大學時，校長對我說：“我們不能錄取你，因為你是汗腳，而且三天沒洗腳。”

我媽不僅說我的腳臟，她還經常借著其他的機會來損壞我的聲譽。每每有人夸我：“哎喲喂！蔣方舟越長越漂亮啦！”

我媽聽了，并不像其他媽媽一樣低頭微笑，而是一臉嫌棄地看著我：“你別看她面兒上干凈，其實臟死了，幾個星期沒洗澡了，身上都發餿了。每次睡覺的時候都在身上搓泥，能搓好幾斤。”

你們一定以為洗了澡，干凈了就能找回尊嚴，其實不然。就連我洗澡的時候，我媽仍不放過我。每次洗澡都是由我媽擔當“主洗”，我的任務只不過是轉來轉去，以便她搓洗方便。我媽在給我洗澡的過程中表現出了極大的不耐煩，不斷地催促道：“往那邊轉一下！快點呀！”悟性再高的人也不知道“那邊”指的是“東南西北”之中的哪一邊，而我看到媽媽眉目中透出一股極強的煞氣，心里好生害怕，趕緊胡亂轉身到北邊，我媽卻絲毫不顧我們母女一場，不停地批評我的智力：“這么笨，連轉身都不會。”

一邊說，一邊用幾只手指從后面抵住我的背，然后迅速地加強手指上的力道，搡了我一把，她用力過猛，導致我一個趔趄。隨著我那一彎腰，尊嚴就像真氣一樣全部泄光了。

小孩的尊嚴太容易遭到傷害了，因為他們所接觸到的“社會”，一大半是學校和家庭，范圍非常之小，他們只得把情感全部倒在同學和父母的身上。因此，同學和家長的態度只要有一絲一毫的改變，他們立刻就能察覺出來。所以他們幼小的心靈，能不容易受到傷害嗎？

我只希望自己立刻為人母，嘗嘗欺辱孩子尊嚴的滋味。

（摘自《廣州日報》2014-0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