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

彌生

你曾說你以前特別討厭我。我驚愕，問你為什么。

“因為你總是很瘋狂，到處蹦，像男孩子一樣。人緣好，老師又關注你，作文比賽都叫你去，卻從未關注我……”我不記得你是在什么樣的場景下說這些話了。你真誠的語氣讓我既心疼又感動。

不過那又怎么樣呢？我很厚臉皮地像狗皮膏藥一樣貼上你。

那已經是過去了。而且，不管你曾經多么討厭我，你依然無可避免地成了我的好閨蜜。

說起來我們認識了將近十年了，然而真正許諾至死不渝，任何東西都阻擋不了我們會白頭到老的友誼是在四年前剛上初一那會兒。我們在同一個班級，我死皮賴臉地要和你坐在一起。

因為不知道你討厭我，所以開始對你推心置腹。我們騎著單車一起上學，我們會買大包大包的零食坐在學校的草坪上不顧形象地胡吃海塞。

你調侃道，我的痘痘都被你養出來了。

在你說出那些話的時候，粗神經的我才打開生銹的記憶閥門，猝不及防地被過往砸得暈頭轉向。

那時你總是默默無聞地坐在小角落里，安靜得如同正在汲取營養默默成長的花朵。而我則馳騁教室，拿著掃帚到處揍人，偶爾被人揍一下。掛彩出糗那是難免的事。語文老師欣賞我，于是我在語文老師面前極盡溫柔，以至于在看到手冊上老師評語一欄中的“該女文靜懂事”時笑得直打滾，并以此到處彰顯我是淑女的權威認證。當時一提到“文靜”一詞時我總是會想起你。若當年我能知道兩年后你會對我拳打腳踢極力顛覆我的淑女觀的話——我死也不會說出這等違心的話！

你說你開始對我改觀是在你參加讀書活動失敗后在班級內失聲痛哭時，我不顧上課抓著到處借來的紙巾一直笨拙地往你臉上擦。然后一直安慰你不要哭，不要哭。我懊惱于自己如此拙劣的安慰技術，卻想不到你竟然感動了，更不會料到很久以后我會多次在你面前放縱大哭。

“只有你一直在安慰我?！蹦阈χf。而我卻一直在為你心疼。因為你的心情我感同身受?？释魂P注，努力后卻還是失敗了，這種滋味我到現在還總是深嘗。

你告訴我你真正開始接納我、喜歡我是在初中開學沒幾天后你收到了“海西杯”作文比賽獲獎證書。你高興得形象全無，我也強裝歡顏卻真誠地擁抱你。雖然嫉妒心真的是很可怕的東西，但是我更不愿我們的友誼會成為禁錮你喜悅的枷鎖。

我們一起參加比賽，我卻輸了。我第一次如此深刻地嘗到了嫉妒的滋味。或許我會嫉妒到一走了之，然而我更害怕失去這段來之不易的友誼。

你說你當時很害怕我會因此不再理你。

傻微，老子才沒那么小肚雞腸。

我多么慶幸于幾張紙巾和一個擁抱就能換來這么一段讓我們彼此都堅信永遠不散的友誼。

在生活一方面，我是強勢的，然而在感情一方面，我無疑是懦弱膽小的。從小到大，我都是小心翼翼地去處理感情的事。因為不懂得拒絕，所以我從來沒有和哪一個人吵過架，更不用提絕交。但是，我也沒有一個可以推心置腹的好朋友。

遇到你之后，我就想，這一定是世上最完美的友誼了吧！

然而在友誼未臻于完美之境時，我們難免會有小疙瘩。于是越積越大，我們唯一的一次冷戰開始了。具體原因不記得了，那是一段午飯的時間。

我們各自沉默地騎著單車回到自己家，感覺很嚴重的樣子。然后一頓午飯后，我由于慣性作用蹬上自行車直直朝你家飛奔而去。隔了老遠就扯開嗓門喊——微兒——

你興沖沖地跑出來，手里還捧著一個碗，嘴角更是沾了一粒飯粒。

于是我猛然想起，哦！早上剛和你吵了一架。

看到你笑靨如花好像失憶了一般，也許是心知肚明卻裝傻充愣閉口不提?？傊菚r看著你，心里就想啊——這樣也蠻好的。

我們都不想失去彼此。

也許友誼要有適當的距離才能發酵出最醇正的香味。初二那年，你轉學去了另外一所中學。

我不好意思跟你說我有多想你，所以總是偷偷哭，明明都是上初中的孩子了。

那段時間真的很難熬。甚至驚悚地發現我對零食竟然失去了興趣。你的威力如此強大，使我至此戒掉了零食。最難熬的是晚自修回家獨自走夜路。我一個人騎著單車行駛在路上，心里想著你在就好了。忽然就體會到你的感受了——你家比我家遠得多，每次我到家時總是望著你一個人漸漸消失在昏黃的路燈里。

“害怕的話大聲唱歌好了。”你有一次這么對我說。

我從未發現原來回家的路如此漫長，于是我真的就開始唱歌。路上偶爾有狗朝我狂吠，我就使勁朝它們吼，唱累了才驚覺臉上都是淚。

微，我想你了。過去，現在。

習慣了你不在的日子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其實我一直都覺得是自己太夸張了，畢竟隔一兩周你就會回來。

本來一遇到什么傷心事就想——啊，你在就好了。

于是準備了整整一周的苦水準備倒給你，結果一見到你什么水都蒸發掉了，盡扯一些無聊事，以及彼此的他。

你每次坐在我的床頭大肆海侃，動情之處就忍不住狂拍我的大腿失聲尖叫，極力顛覆你的淑女形象。每當此時，我就深感老師那句評語的真實度。原來我真的是一名淑女??！

距離上次見到你是兩周前的事了。那時我們坐在床頭啃著碩大的面包，空氣里彌漫著面包的暖香味。

你又開始嗷嗷尖叫——好幸福啊好幸福啊……

我看著你瞇著眼睛極盡享受的可愛模樣也忍不住笑了。是啊，真的好幸福。

其實，一直以來就很想告訴你，又怕你說我肉麻。況且我也會不好意思，弄得跟生離死別似的。

我知道你在那個學校難免會遇到挫折，也許以前那個小小的自卑的你會時常跑出來作怪，但不管你遇到什么事，無論是開心還是難過，我都希望我會是你的第一個傾訴對象。讓我做你的肩膀，雖然我個頭不高，肩膀不寬，委屈時也會不堅強地掉眼淚，不是個稱職的好避風港，但是我想像多年前那樣擦掉你的淚，讓我擁抱你好不好？

對于我來說，天暗下來，你就是光。

微，你聽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