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公分之外”

悠揚

法國人Jérémy Clapin創作了一部動畫短片，名為《91公分之外》，大致內容是：主人公亨利有天晚上被一塊重達150噸的隕石迎面“砸中”，事實上，在這之前，他不過是發現自家電視突然失去了信號，好奇地將頭探出窗外，看到那塊隕石“擊中”了對面大樓的天線，他當時感覺有股強勁的力量傷害到了他。令他始料未及的是生活從此改變，他和自己，更準確地說是他和周圍世界發生了91公分的“偏離”—只有在距離某個事物91公分之外，亨利才能觸摸到該事物。因為亨利對事物所在位置的判斷出現了異常，這種偏差只有亨利能感受到，正常人看不出其中的端倪。

這個發現首先源于他懼怕地縮回頭，不小心碰翻了旁邊桌上的一個花瓶，致使瓶子當即掉落在地，摔了個粉碎。可他發現自己的胳膊與這張桌子之間有一段距離，為何會碰到遠處的桌子？正當他迷惑不解時，電話鈴聲響了起來，他習慣性地拿起話筒，卻驚訝地發現，怎么都碰不到它，幾次下來，他慌了神。電話鈴聲依然急促地響個不停，他來回在空中試探著，終于發現，只有距離話筒一段距離時才能摸到電話，于是，他快速地“拿起”了話筒，原來是母親打來詢問他近況的，她很擔憂兒子，希望能來探望，可亨利卻推說自己太忙、沒有時間，便匆匆掛斷了電話。之后，他參照手“握”話筒的地方，在墻上做了標記，并細致測量，發現偏離的這段距離為91公分。

接著，他發現，不僅如此，當他想坐在椅子上時也只有在距椅子91公分之外才能平穩地坐下。不，應當說是“懸浮”在半空，因為他所看到的椅子并不直接貼著身體。這不符合常理，他非常害怕地跳了下來，椅子應聲倒地。他又試了試周圍其他東西：到門前做開門的動作，發現只有在距門91公分之外才能扭動門把手；只能在距離馬桶91公分之外才能方便；只有在同樣距離之外才能沖馬桶……亨利這才真正意識到詭異的事情發生了—他與所有物體全都存在91公分的距離。這讓他徹底陷入了恐慌，他推測一定是那塊隕石砸向自己造成的，并認為自己已經無法再回到從前正常的生活，只能學著慢慢適應。

他在家中所有物品外側的91公分處全都用粉筆畫上了標記，畫上了它們的平面圖，包括鏡子和窗戶，以方便日常生活。當然，他在自家尚能勉強應付，可他是一名打字員，要一個一個地敲入字母，打滿一行要按回車鍵接著打。不得已，他只能在距離打字機91公分之外再畫一幅模仿的打字機平面圖，勉強繼續工作。可他發現，以前嫻熟的工作現在變得生疏，常常出錯，浪費了大量的紙張。他知道工作快要保不住了，就想找心理醫生尋求答案。當他“懸浮”在離沙發椅91公分的半空中，向心理醫生傾訴苦楚時，卻未得到滿意的解答。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的生活依舊，而且面臨被辭退的絕境。突然有一天，他發現那塊隕石再次在天空出現，他想抓住這個契機，以為如能再次被隕石砸中，則有可能重返正常。他來不及多想，在距離汽車91公分之外打開車門，跳了進去，迅速發動油門，從車前鏡91公分之外的地方緊盯著隕石飛落的方向，一路追趕下去，最后來到一處荒無人跡的空地。他取出望遠鏡，密切觀察著隕石飛落的方向，朝這個方向堅定地立著，一動不動，直到一股刺目的光照了過來，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當他清醒后，卻遺憾地發現自己并未恢復正常，反而情況更糟。如今，他與周圍事物的距離成了向下偏離91公分，他不得不重新修正物品的偏離外置，試著適應這種一半身體在地上、一半在地下的生活，他的工作徹底被人取代，最終，他陷入了孤軍奮戰的黑暗中……

其實，撇開亨利最初的幻覺不說，他之后感知到自己與周圍事物間的偏離其實就是感知綜合障礙的一種類別，即空間感知障礙。患病個體對周圍事物有感知能力，但卻對事物的某些性質，如大小、形狀、顏色、距離和空間位置等產生或多或少的偏差，多見于癲癇等。我想，亨利身邊的人看到的圖像與他本人看到的并不相符，如果并未觸及他的內心世界，正常人將無法理解，也難以體會他內心的掙扎和苦楚。

他的故事讓我聯想到鄰家的孩子周偉。這個原本乖巧、聽話的孩子，最近常挨批評，父母說他變淘氣了，近來常無故發脾氣、摔東西，先后弄碎了幾個杯子。面對指責，這孩子卻依然我行我素，昨天又摔了瓷碗，家人非常生氣。家人見他每次都在離桌子很遠的地方“丟放”東西，認為他是故意的。可周偉卻感到很委屈，申辯說自己明明想把東西放桌上，不知為何每次東西都掉在地上。父母聽了兒子的解釋感覺不對勁，帶他先后到神經內科、精神科就診，才知道原來孩子患上了“感知綜合障礙”。如同亨利一般，周圍的事物實際上離周偉還有一段距離，可在他眼里卻感覺很近，這才是他摔東西的真正原因。短片的主人公亨利若能及時向親友求助并積極到精神科診治，或許會有不同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