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一斤母愛

劉乃琪

錄取通知書發下來的那天，我呼喊著，喜悅和激動匯聚在一起，交織成難以言喻的情感。全家人都歡天喜地的，唯獨她，什么話都沒說。

父親拿出了珍藏多年的老酒，妹妹用不舍得花的壓歲錢給我買了些本子，只有她如往常一樣做飯、洗衣，仿佛絲毫沒有被身邊人的情緒觸動。我的眼睛收錄了她的一舉一動，可我終究一句抱怨也沒說。自從高二那年她因為我跟她頂嘴動手打了我之后，我們就像在一所房子里生活的陌生人，再也沒有母女間的情誼。

我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錯，但就是不肯服軟，我憑什么要被一個大字不識的女人呼來喝去，還要挨打，只要她不跟我道歉，我是絕對不會認輸的。

我對賞花觀樹的美是一概不予理睬，也一竅不通的，但唯獨喜愛橘樹。小時候買不起橘子，就整天盼著有一天可以買來堆得像小山一樣的橘子，每天想吃就吃，那酸酸甜甜的味道至今回想起來還會讓我流口水。一直希望能有一棵自己的橘樹，一有空就去看它，看細小的枝條上掛著的碩大果實，風一吹，樹葉嘩嘩作響，這時走在樹下，會有一個橘子砸在我身上，那是多么美好的畫面啊！我就想著，有一天可以走出小村莊，走到大城市，掙錢，在郊區買一間房，房的四周都種上橘樹……終于，我用努力換來了這張小小的證書。一想到理想再過幾年就可能實現，快樂就開始發酵，我總會不知不覺地笑出聲來。

終于，到了要出發的日子，全家人都來送我，她依然沒有來。就只剩下10分鐘了，我開始向檢票口移動，走了幾步，就聽到后面有喊聲：“等等，小素，等等！”我回頭，看她跑著過來，很匆忙的樣子。我沒有反應，既然晚了，還來做什么，反正你也不在乎我的未來。她看出我眼里的不屑，喘勻了氣，說：“橘子落在家里了，我就是把它送來。”什么叫“就是”啊？不情愿就不用來，我也沒求你來！“我走了。”我接過橘子，托著行里箱，朝檢票口走去。回頭時，我發現她已不見了蹤影，原來真的就只是送一袋橘子。坐在火車上，吃著吃著竟覺得這橘子好苦，特別難吃，于是就把剩下的扔掉了……

后來，我畢業了，得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就想把他們接來住，也讓妹妹來這城市上學。當我回到那熟悉的小村莊，仍然只有父親和妹妹來迎我，我似乎也忘卻淡化了往事，問了句：“媽呢？”父親表情有些怪異，始終沒說什么，我有不好的預感，連忙沖進屋子，大廳里掛著一張她的黑白照片，下面擺著新鮮的橘子。我頓時明白了一切，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樣不是滋味。我一遍遍告訴自己要鎮定，什么都沒發生，可我還是忍不住問：“她什么時候——”我哽咽了，“離開”二字我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了，它們就那么硬生生地卡在我的喉嚨里，憋得我無法呼吸。妹妹說：“你走后的第二個春天，媽的腰疼得不行，去醫院檢查，說是癌癥晚期了，她不讓我們告訴你，怕影響你學習，還叫我們每年給你寄一包橘子，說是外面賣的沒有咱們村里的好吃。”

我頓時淚流滿面，本來還想告訴他們不用再寄了，家鄉的橘子沒那么甜，我吃城里的比較習慣。可我沒想到，他們居然是在這樣的心境下一次次給我寄來了橘子。父親道出真相，說我走的那天，家里根本沒有橘子，母親怕我在路上想吃，就跑到村里最貴的地方買了橘子給我送去，母親一共買了一斤，盡數給了我，沒舍得給家里人和自己留下一個。母親臨走前，父親也給她買來了橘子，而母親說出的最后幾個字是：“給素兒寄去吧。”

原來，苦得要命的不是橘子，而是母親的心。而我卻將她給我的重如山般的愛丟掉了，在她走之前我都沒叫她一聲“媽”。

我知道，那一斤母愛，我永遠都償還不起，因為它貴重到能容下生死，容下整個世界。

（指導教師/李文君）

本文榮獲中國中學生作文大賽（2012-2013）初中組三等獎。☆編輯/申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