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苦修的金子（組章）

郭毅，男，筆名郭遇、郭川北，1968年2月出生，四川儀隴人，大學文化。自上世紀80年代起發表了大量小說、散文、詩歌、散文詩作品，著有詩集《行軍的月亮》等5部，散文詩集《向上的路》等3部。作品收入《新中國軍事文藝大系（詩歌卷）》（1949—1999），《新中國六十年文學大系·散文詩精選》等30余種重要選本，并多次獲獎。

那遍布坡地的草根

只要一碰，我就會從鼾聲里醒來，把夢的綠茵撒滿整個原野。

關乎昨夜的雪，是馬蹄飛濺間的箭羽，是流經肋腔壘石間細致的晶瑩。

頭頂的王朝，讓我看見了民間的火。

那穿越的炊煙，像祖先的陰魂，在我的穹廬起伏。

而根的方向，多少民歌喚起的季節，正在春天拔節。

或高或低的種族，總在時令的坡地浸染到溫暖。最先到達的桃花竟與我的目光相撞。

依然還冷。而僵持的手再也不需要靈活，只要根能深深地扎下去，我就會看到鳥飛過的天空，總是萬里無云。

水的來源一直朝下，它在我的根部孕育了幾多夢境？我想：那開在人間的花環，就是預期的夢景，就是水添加的希望。

千萬年的行走，也是這么輕。你看，我的體貌，還是遠古的特征。

而火焰，總在利器的砍伐間，以焚燒的方式毀于灰燼。

好在，我的根被泥土埋得很深，才在夢中把更多的綠茵馱遠。

一枚苦修的金子

還不是時候。還沒有把前世的罪贖盡，還要在佛的燈盞里，攆著黑暗前行。

擁抱著的沙石，是女媧補天時飄落的灰塵。它暗淡無神，卻休息相關，蹲在壤心里。

樹根潛下的一段，是漂浮的水草，在浪濤里炫白。是那探尋的器皿，嗅出的艱難、汗水和痛。

或許天空本來就是云彩。那早出晚歸的太陽，莫非也要在佛掌上撐開？

也有雷霆傳來太古的訊息，也有閃電蘇醒了同伴，也有地火攢動的身姿掠過沉睡的夢境。

而熱，是我體內上升的火焰！

要將自己碎裂，要過水化身，才會在天命里轉世。或為鳳凰，讓穹窿絢麗；或為首飾，亮堂在精致的人間……

而隔山隔水的兄弟，幻化出的，是廟宇里的金身，是劍鞘上的花綴……

懷抱樓宇的那人，在絕命的嘆息里，再度和淚珠一樣，釀入濃酒，而不存灰燼。

層層壘砌的泥沙，搬進了漫長的修行，在漸漸暗下來的天空，有無數星星的眼睛，在更深的巷道里閃爍、指引。

誰一開始就發光，就不必修煉；誰這時低調，就捷足先登，就寵著，佩戴勛章和鮮花，在掌聲擂動的舞臺，當著燈光閃爍。

不斷輪回的花

向著怎樣的太陽，牽動這些沉重的渴望？

或就是前世那莖，呈現的部分，取悅的另一種姿體。

或是輪回的心，舒開的一處溫度，依偎了一冬的冷。

我冒昧地撫你，生怕葉瓣濺紅，削弱你的言語。

什么可能了，這行軍的序列多么工整、壯觀！

一些花冠的特權，命名的大隊，不怕狼蟲，不懼雷電。

即使小，也是綻放，也是詩歌里的韻律，倜儻的一份典禮。

以超度的指向，為你開啟的天空，蘊含的一切，眼不花，背不彎。

是否還有回憶，在蜜蜂的呼吸里出游？

那小心的一點，也是豐足的桃李，喂養出的燦爛、飽滿……

好好向著這家園：閃亮的名字綻放著遠古的春天。

一切豐腴的花瓣，柔美地在音節里制造另一個飛天。

好似那渴望無法阻擋，好似那太陽隨意擺放。

而我的眼睛，到處都是舒展的地方。

在很遠的前方，也有這花瓣，一度平衡了一個人的前生和后世。

捻舉一個時辰

哦，輕輕的燈盞，被時辰抱緊的軀體，被無知的風念著經卷吹遠。

猶在的江山，但見子嗣蔥綠，蛾影赴燭。

豈能轉向更深的峽谷？我決意焚骨成灰，變得更加瀟灑、飄逸。

什么高貴、沉墜……都在一剎那隨之放開。

那頂上的芒，即是劍，或刃，也是風過的蟬聲。

湖泊寬廣，有無限的義氣描繪事體。一幅褪色的油畫，帶不回秦漢的磚瓦。

僅有的現代，在微信里走向開闊。

那迷人的姿體，擺放的彎度，留下許多無名的贈禮。

溫暖使人疲憊。些許的雨雪在骨骼的高端凝結濟世的雪蓮。

還有響鼓、綢絹、歌舞、銀錢、酒肆……倒置河流的深處。

不是星羅棋布，起碼光濺婆娑。

為之呼號的，是塵灰里的響馬。它垂發三千，把最長的一根，捆在燈芯中間。

而我們占有的部分，剝繭抽絲后，只剩下裸露的蛹。

何時化蝶，再把前世續上，創造更多善的罪孽？

我尸已亡，只有靈魂的形象，停在燈盞中央，任出沒的雀鳥、驍鷹……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