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的小果園

章睿

記得我上小學前的那個暑假，在臺州打工多年的爸爸媽媽買了房子，總算把我從千里之外的老家接來和他們一起住。我們家所在的小區(qū)雖然是當?shù)氐囊粋€老小區(qū)，但是整潔干凈、環(huán)境優(yōu)美。

因為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而且聽不懂當?shù)厝酥v的方言，所以我連個可以說話的朋友也沒有。白天，爸爸媽媽都在市場里忙碌，我只能一個人待在家里看電視、玩玩具。無聊時，我常從陽臺上探出腦袋，看樓下的風景。

這天，我和往常一樣趴在陽臺上張望。忽然眼前一亮，不遠處綠化帶的角落里居然有一個小小的果園。咦？爸爸媽媽不是說城市的小區(qū)里是不允許種果蔬的嗎？如果誰種了，居委會的人或城管會罰他款的。

我好奇地下樓向果園走去。這是一個小得不能再小的果園，頂多兩張餐桌的面積。和爺爺奶奶家后院的一大片果園相比，它只能算是微縮版的吧！

小小的果園里種了好幾種植物。我一眼就認出了它們，三棵向日葵、兩棵荔枝瓜以及十來棵青菜。這些是誰種的呢？

正當我納悶時，“喂！小人公（當?shù)胤窖裕∧泻⒌囊馑迹诟缮叮俊币粋€洪亮的聲音從身后傳了過來。

回頭一看，是位滿面笑容的老爺爺。他樂呵呵地說：“這些是我種的，你可要愛護哦！”然后又和藹地問我：“家住哪里？叫什么名字？幾歲了？”我一五一十地回答了他。他最后說：“歡迎你成為新臺州人！”

當天晚上，我跟爸爸說起了白天的事。爸爸說那個阿公就住一樓，姓王，是個退休醫(yī)生。早幾年他老伴過世了，子女們都在外地工作，現(xiàn)在一個人獨居。爸爸特別關(guān)照我，以后見到老人家要有禮貌。

第二天清晨，我下樓后看到，阿公正蹲在他的小果園里，仔細地拔草。他把雜草拔得一干二凈后，又從自家陽臺上拉出一根又細又長的塑料軟管，為果園澆水。

忽然，我發(fā)現(xiàn)一道七彩幻影在噴出的水霧中若隱若現(xiàn)。“彩虹！彩虹！”我手舞足蹈起來，并不由自主地湊上前去。

阿公得意地問：“好看嗎？”

“嗯！很好看。”

“那你每天早晨在我澆水的時候來看吧！只要有太陽，就能看到這小小的彩虹。”

“好的！好的！”我激動得語無倫次了。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我每天早上起床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奔到樓下看那漂亮的彩虹。阿公也樂意變魔術(shù)似的為我制造彩虹，哄我開心。我們歡樂的笑聲回蕩在小果園的上空。

有一天，居委會的阿姨們來到阿公的小果園前，勸他把里面種的瓜果蔬菜全部清除掉，說是影響了小區(qū)環(huán)境。那是我第一次看見阿公生氣的樣子。他滿臉通紅，一邊吹胡子瞪眼睛，大著嗓門和那些阿姨爭執(zhí)，一邊哆嗦著雙手，用力向空中揮舞小鋤頭。他說，小果園本來就是小區(qū)綠化的一部分，不妨礙環(huán)境美觀，還吼道，誰要是敢破壞，他就和誰急。那模樣，仿佛是要和人拼命一般。

后來，阿姨們讓步了。小果園被保留下來。阿公還和往常一樣精心打理他的寶貝果園。我也一如既往地站在邊上看他為我“制造”彩虹。

果園里的第一個荔枝瓜成熟了，黃澄澄、水靈靈的，饞得我垂涎欲滴。阿公小心翼翼地把它摘下，一邊遞給我一邊說：“喏，給你。”我受寵若驚，連忙剝開它，十幾粒紅得發(fā)亮的瓤兒靜靜地躺在里面。我吃得美滋滋的，好甜啊！

那些日子里，我每天都能嘗到甜甜的荔枝瓜。兩棵荔枝瓜結(jié)下的果子，一個不少地進了我的肚子。后來，阿公還把一大盤炒熟的瓜子送給了我。當然，這盤香噴噴的瓜子就是那三棵向日葵的全部果實。

一晃，七年過去了。我在學校里結(jié)識了很多同學，交了許多新朋友。我們每天一起學習和玩耍，周末還時常去遠足郊游。于是，我就很少找阿公玩了。偶爾碰到阿公，他總是笑瞇瞇地拍拍我的肩膀，說：“又長高了，又長高了，都上中學啦！”他還會關(guān)切地詢問我，現(xiàn)在學習成績怎么樣，考試得了多少分。

前天傍晚，我和阿公在樓下相遇。他正捧著五六個荔枝瓜，順手遞給我一個，說：“回家做作業(yè)去吧！剩下的幾個我得給別的小朋友送去。”說完，他邁著蹣跚的步子，向小區(qū)東邊的那排出租房走去。那里住著好幾個讀幼兒園的小朋友，他們都是外來民工的小孩。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因為有阿公和他的小果園，我更愛這個第二故鄉(xiā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