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衛媛 方剛

一、概念的爭論
20世紀70年代,波士頓酒精匿名俱樂部的一個成員首次把自己的性行為命名為“性癮”(Coleman,1984)。他認為他沉溺于性和愛,如同一個人沉溺于酒精。他嘗試用酒精匿名小組的12個步驟來治療他沉溺的性行為。他提倡性節制的美德,并建立了第一個性愛成癮匿名協會(Schaeffer,2009)。
不久之后,咨詢界開始熱衷于“性癮”這個概念(Coleman,1984)。第一批寫“性成癮”的人是Patrick Carnes,1983年,他在《走出陰影:理解性癮》這本書中,把性癮看成是一種漸進式的精神錯亂。這本書的出現,標志著對“sexual addiction”這個術語,以及圍繞著這個概念的理論和以往經驗文獻的認識,有了很大的增加。緊接著,一些精神健康專家對性癮采用較為溫和的觀點,即認為性癮是對性活動的缺少控制(Barth&Kinder,1987;Quadland,1985;Quadland&Shattls,1987;Sehwartz&Brasted,1985)。之后,Schaeffer(2009)在文章中把“性癮”簡潔地表達為一個人的性行為過度。
在“性癮”一詞出現之前,有許多術語曾被用來描述這樣一種性現象,如性欲高漲、濫交、花癡、男子色情狂、唐根癥狀群、性欲倒錯、過度色情、力比多過剩、性欲過度、感覺過敏、反常等(Finlayson et a1.,2001;Rinehart&MeCabe,1997)。但是,這些術語的內涵有許多重疊的地方,有些術語不太恰當從而也就不再使用了。如在1978年,牛津大學選擇使用“性欲高漲”,來描述高頻率的性行為(Schneider,1994)。后來Giles(2006)在文章中寫到,性高潮的頻率病態化可以把一個本來是合適的性行為,誤導地被認為是障礙。因此,在當前的文獻中很少使用“性欲高漲”這一術語來描述高頻率的性行為。到目前為止,這種性行為的方式集中于用“性強迫癥”“沖動控制障礙”和“性癮”三個術語進行描述(Bancroft & Vukadinovie,2004;Carnes,2002;Coleman 1987;Delmonico,2004; Giugliano,2004;ODonohue。2005;Quadland & Shattls,1987)。
二、“性癮”
對“sexual addiction”的譯法,翻譯界和社會學界的專家們進行了激烈的爭論。首都師范大學英語系副教授王秋海,針對“sexual addiction”的譯法,曾專門寫過一篇文章,他認為,根據《英漢雙解精選醫學詞典》對“addiction”的解釋,即習慣某種藥物而產生的一種依賴狀態,嚴格地說,本詞的含義是對嗎啡、海洛因和酒精等產生的肉體上的依賴,王秋海認為,這個“等”字,能把病態的性行為包含進去。因此,他認為“sexualaddiorion”應該譯為“性癮”(王秋海,1999)。
三、大量的研究中曾使用“性癮”一詞
Carnes(1991)采用立意取樣方法,調查了近1000名,最后他認為,“性癮”代表的是一種性行為模式而不是性行為的類型,這決定了“性癮”應該用成癮的診斷方法進行診斷與治療。Wines調查了53名正處于“性癮”恢復階段、自認為是“性癮者”的被試者,數據顯示,DSM-Ⅳ中用于診斷物質依賴的標準,這些標準同樣適用于“性癮”。在DSM-IV-TR中,診斷一個人為酒精或物質依賴,至少需要滿足三個診斷標準才能確定。Giugliano(2008)深度訪談了14名有“性癮”的男性,發現所有的這些被試都至少滿足三條性依賴的標準。
然而,阮芳賦(20lO)發表于《華人性研究》的《關于“性成癮”的討論》中指出,1988年,他曾寫過一篇“千字文”介紹那時出道不久的“sexual addiction”診治熱,把它譯為“性沉溺癥”,這或許成為最早把此詞翻譯成中文的人(至少是其中之一)。在《關于“性成癮”的討論》這篇文章中,阮芳賦提出了“性成癮”是一個偽概念,這一術語根本沒有存在的價值。
阮芳賦認為“性癮”這個詞沒有存在的價值,與西方一些社會學家認為“sexual addiction”一詞沒有存在價值是相同的原因,即認為“性”沒有“成癮”一說。一個真正的成癮涉及到對一種特殊物質生理上的依賴,并導致習慣性地使用這種物質(Wedin,1984)。性愛是互動的一種形式,并不是身體依賴的一種物質。雖然在一次身體和情感滿足的性愛過后,緊張得到緩解,自我得到滿足以及體驗到享受的感覺,如同一個人使用某種物質后的感覺一樣,但是這些快感是有區別的。突然不讓一個有物質成癮的人使用該物質,他可能會導致生理上的壓力,如嘔吐、惡心、大量出汗甚至昏厥(Levine&Troiden,1988)。突然不讓一個有所謂“性癮”的人從事性活動,他可能會產生焦慮,但是假如個體實際上是由自我滿足激發的,而不是由于生理上的需要,則他或她不會經歷生理學上的不舒服,他或她可能會選擇其他途徑緩和自尊受傷的感覺。在治療期間,成癮者必須放棄他依賴的物質才能真正康復(Cames,1983;Schwartz&Brasted,1985)。一個有性癮的人很少會放棄全部性愛活動。實際上,他或她經常被鼓勵采用其他的、史加合適的性表達的方式。有毒癮的人,當他或她戒除這個物質時,他就痊愈了;一個有性癮的人,當他或她把他們的性活動限制在一定的文化背景的范圍內,就可以保持一種正常的親密情感的性互動關系中。但是。不管成癮產生的背景怎樣,有毒癮的人都會毒癮發作;有性癮的人只有當他或她的行為不在文化背景認可的范圍內時,才會被認為是成癮(Levine&Troiden,1988)。
由于它不符合“成癮”的內涵,因此這一性行為模式并不適合用“性癮”一詞來描述,另外,Coleman(1992)與精神健康學科行業內和行業外的其他人,他們批評上癮的概念,不僅僅因為它不符合“成癮”的界定,還因為它的道德內涵,缺乏科學價值和包容性。Coleman認為,其文化偏見可能會導致壓迫性生活,把常態歸入病態,過度簡化復雜的生物心理社會現象(Coleman1986。1991,1992)。
四、強迫性性行為
Quadland(1985)和Coleman(1986,1987,1992)建議使用“強迫性性行為”這一術語來描述該性行為模式。Jenike(1989)和Hollander(1993)的研究中,他們把強迫性性行為與強迫癥相關的障礙連接起來,也贊成用“強迫性性行為”這一術語。
Kaliehman和Rompa(2001)簡潔性地把強迫性性行為界定為:想要控制自己的性行為發生,但控制不住,盡管該性行為會產生不良后果,仍會繼續該行為。
然而,“性強迫癥”或“強迫性性行為”這一術語也不能準確地描述該性行為模式。一方面,Miner等(2007)認為性癡迷是強迫癥(OCD)的子集,沉溺和強迫是用來減少焦慮和窘迫的機制。由于這種沉溺的性活動,可能是在一個愉快的時刻之后,使人變得痛苦、令人泄氣以及感到可恥。那么這個人在性活動期間沒有得到樂趣,還是由于認識到后果來抵制重復這種活動,從而感到痛苦甲Gold和Heffner(1998)提到,雖然一些“性癮者”對這些性行為感到痛苦,但也有另一部分所謂的“性癮者”在頻繁的性愛中體驗到快樂。根據強迫癥的定義,假如在發生性行為時是快樂的,那么該性行為不能被認為是強迫性的。另一方面,就像Kafka(2007)把強迫性性行為分為兩種基本類型:性欲倒錯和非性欲倒錯。然而,對于性欲倒錯和非性欲倒錯,有一個多樣性的定義。性倒錯行為是非常規的性行為(即,戀物癖、摩擦癖、施虐和受虐)。非性欲倒錯行為是傳統的,根據文化標準,達到強迫性極端的(例如,多個合作伙伴,過度自慰,以及在一段親密關系內過度性交)。這就需要我們需要建立一種規范,確認到何種程度的性行為就可以界定為性強迫。
五、沖動控制障礙
“性癮”與“性強迫癥”都不能準確描述這一性行為。同時,Barth和Kinder(1987)主張使用“沖動控制障礙”這一術語對該性行為模式進行描述,“沖動控制障礙”與強迫性和成癮的標簽相反,與DSM的標準相一致。“沖動控制障礙”這一術語,得到了一部分研究人員的強烈支持。Kaplan(1995)把失控的性行為描述為對性欲望錯誤控制的一種障礙。指出個人毫無能力控制他/她的性欲望。Quadland(1985)關于“強迫性性行為”的研究成果,成為該性行為模式被描述為“性沖動”的有力支持。Quadland調查了30名被試,這些被試者全部來自正處在治療“性癮”的階段中,Quadland把他們與有相似人口統計學資料的控制組相比較,結果發現。“性癮者”小組相對于控制組,有更多的性伙伴,然而“性癮者”小組與控制組對性伴侶的期望數目沒有明顯差別。Barth和Kinder(1987)的研究支持Quadland的理論,認為這不是性欲高漲或一個膨脹的性欲障礙,而是控制障礙的一種。Barth和Kinder認為這種性行為模式的發生,是由于缺乏沖動控制而不是一個夸張的欲望。雖然這些研究者們的研究支持采用“沖動控制障礙”這一術語,然而1994年,DSM-IV特別指出,沖動控制障礙是那些在手冊中未歸入其他障礙中的部分……例如,物質依賴,性倒錯,和反社會人格障礙。(APA,1994,p.609)。由于過度的性行為包括性欲倒錯和非性欲倒錯兩種,性欲倒錯是指非常規的性行為,如戀物癖、摩擦癖、施虐和受虐;非性欲倒錯行為是指多伴侶關系、過度自慰、與伴侶頻繁做愛等極端的性行為(Kafka,2007),我們所討論的“性癮”,即非性欲倒錯,而在這個版本中性倒錯被歸入到了沖動控制障礙中,那么對“性癮者”用“未特別指明的沖動控制障礙”來診斷是不適用的,而過度的性行為也不能被認為是沖動控制障礙。
可見,對于該性行為這一現象,用哪個術語來描述,還沒有形成一致的意見。然而,“過度”這一詞語,本身就具有爭議性。在什么情況下,該行為就屬于過度了。目前還沒有數據支持。為了便于作者書寫與讀者理解,在本文中,作者用“性癮”或“性成癮”來指代該性行為模式,但為了表明作者對“性癮”一詞的不贊同,作者在全文中對該詞全部加雙引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