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升初擇校風潮里的酸甜苦辣

馬迎輝

女兒小芊剛升入六年級，就時不時有朋友提醒我，該考慮孩子小升初的擇校問題了。我更看重離家近的普通市級中學二十中，我的想法不斷遭受來自各方的批判。孩子上的她爸爸的單位幼兒園，沒有學過早教英語，沒有提前認字，到了小學也是就近入學，我一直堅守著不擇校的想法。

直到有一天，孩子班主任找到我，鄭重地勸我為孩子找個好中學，說孩子基礎好有潛質。緊接著，我的同學在一所重點中學附近租了房子，讓我帶孩子周末一起過去上輔導班。我終于沒有抵擋住擇校的洪流，跟上家長們“追校”的節奏。

經過多方了解，我篩選了評價較高的幾所學校。我決定帶孩子參觀我看好的學校，讓名校的優越條件打動孩子。這一招還真靈驗，孩子先是為附中漂亮的圖書館大樓驚嘆，又被外語學校的藝術團所吸引，對兩所學校都充滿神往。我趁熱打鐵，趕緊做戰前動員：要想上這兩所學校，就要在課余時間補習數學英語，隨時準備參加各種考試。

小芊三年級時上過奧數班，不到半年，她就問我，媽媽：“你想讓你的錢白花嗎？如果不想，就別讓我上了。因為我沒有興趣，根本聽不進去。”我不想讓孩子覺得學習是一種受罪，痛快地讓她的業余生活自由了。已經遠離課外班多年的女兒聽說又要開始補習功課，面露難色，可還是答應了。或許是對新學校的向往給了她動力。

最先傳來外語學校的選優消息，這是一所貴族式雙語學校，硬件設施完美，收費也頗高，入學選拔程序極其復雜。第一輪選拔主要是拼證書，拼才藝，如果有含金量較高的獲獎證書，就可以提前參加重點班或才藝班的招生。我翻箱倒柜為孩子搜羅“資本”，三好學生、作文比賽的各種獎項、加上學生手冊的成績表，也湊了一本十幾頁的簡歷。等到了報名點，我才發現，我精心準備的簡歷夾無論包裝和內容都是如此的“簡陋”。看看人家的簡歷夾，封面是孩子的藝術照，里面不僅有奧數華數競賽的金獎銀獎，還有才藝表演的照片，簡直比大學生的求職簡歷還豪華。接待老師翻了一下小芊的簡歷說，孩子成績還比較穩定，但是缺少有價值的證書，作文獎項不能優先錄取。我又湊到藝術團的接待處前為女兒做“營銷”：我女兒是小學合唱團的成員，參加過大型演出。老師一臉漠然地答復我，現在鋼琴都不算才藝了，唱歌算什么才藝？起碼得會個比較冷門的樂器，比如小號、大提琴。

帶著疲憊失落和憤憤不平回到家，小芊小心翼翼地問我：“媽媽，我的簡歷是不是讓你特沒面子？”孩子的話令我吃了一驚，我連忙說：“沒有呀，你學習好，唱歌好，作文也棒，媽媽覺得你很優秀。只是這所學校更想要其他特長的學生而已。”

之后不久，附中開始報名招生，這是一所老牌的重點學校，師資力量雄厚，注重傳統教育。家長們大力追捧的是該校獨具特色的直升班。該班的學生用兩年時間學完初中三年的課程，然后直升本校高中，等于提前一年參加高考。這就要求學生具有超強的學習能力和提升潛力。考試內容類似公務員考試的題型，是測試邏輯思維的，對十二歲的孩子來說難度很大。

一周之后，附中發榜，8000多人參加考試，錄取80人。小芊的成績大概排在中上。不管考試內容是否是最科學的，我認可附中的招生方式，起碼給所有孩子平等競爭的機會。而小芊顯然對這次考試有很多顧慮，她不停地問我：“這個考試是不是測智商呢，沒有錄取是不是說明我智商低？”我連忙解釋：“這只是學校采取的一種選拔方式而已，只能說明那些錄取的孩子更適合這個學校的要求。”一次次的被選擇，被拒絕，讓孩子的自信心受到了很大挫傷。

我每天繼續關注外語學校的公開招考信息，我覺得孩子課內知識扎實穩定，還是很有競爭力的。可是遲遲看不到招考的公告。有朋友提醒我，別傻等了，還是托人找找關系，比等著考試更靠譜。有一天，孩子告訴我：“老師說了，擇校也需要家長們發揮自己的能力。媽媽，老師的話是什么意思呀？”我一時無語，不知如何應對孩子的追問。小芊的壓力很大，周末寧愿在家學習也不愿意出門，就怕在院里遇到熟人問起擇校的話題。

小芊爸四處托關系時，我悄悄地帶孩子去了趟二十中。在擇校沒有保障的情況下，我必須給孩子找好退路。那天是二十中的開放日，接待咨詢的老師對小芊的成績很滿意，歡迎孩子留下。二十中的校園中規中矩，面積不大，沒有什么花哨的設施。教學樓里干凈整潔，孩子們對參觀者熱情友好，看不出什么不良習氣。小芊遇到了幾個來參觀的同班同學，大家嘰嘰喳喳地議論著在學校的見聞。我和女兒最感興趣的是學校的校友風采櫥窗。原來有好幾位我們熟知的明星都畢業于該校，這對愛好文藝的小芊來說無疑是一味興奮劑。櫥窗里的校友們沒有什么著名學者院士熠熠生輝的名字，但是卻都有著幸福的職業和明媚的笑容，享受著不那么輝煌卻也平凡快樂的人生。小芊問我：“媽媽，二十中都考什么呢，我適合這個學校嗎？”我告訴她，這個學校不用考試，只要自己喜歡就可以上。“我喜歡，我的幾個同學都要上二十中，我還是想和朋友在一起，而且這個學校讓我覺得輕松。”孩子的話讓我一下子清醒了。我原本就是要給孩子一個輕松快樂的童年，培養出她簡單純真的性格。可是，由于我一時虛榮心興起，將孩子卷入擇校的風潮，而這場風潮，差點卷走孩子的純真和自信。

小芊爸得知我們選擇了二十中之后，鄭重地問我，你確定不后悔嗎？我不敢給出確定的回答，因為，為升學而升學的風氣和懸殊的教育資源分配，是令我心懷忐忑的。我的心情就好似作家張曉風在一篇散文中寫道的：“我不曾搬遷戶口，我不要越區就讀，我讓孩子讀本區內的學校而不是某些私立明星學校……今天清晨，我交給你一個歡欣誠實又穎悟的小孩，多年以后，你將還我一個怎樣的青年？”此刻，我能確定的是，我愿意對我們的教育心懷希望，愿意把純真的心靈還給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