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鎖大青山

霧鎖大青山

◆撰文//孟憲叢

大青山的霧奇，大青山的霧怪。

晚秋時節的早晨，當我佇立在最高海拔1919米的大青山上觀霧的時候，陣陣寒意侵入我的軀體，讓我微微顫栗，應驗了“人在高處不勝寒”的精準。

大青山位于河北省尚義縣境內，遠眺色青，故名。據資料記載，這里曾是鮮卑西遷初期重要的活動地域，公元2世紀中葉的東漢后期，鮮卑族首領檀石槐在此建立牙帳，“南抄漢邊，北拒丁零，東劫夫余，西擊烏孫，盡據匈奴故地”，建立了強大的鮮卑部落大聯盟。現在，還存有北魏早期摩崖石碣，遠觀呈饅頭狀，與群峰渾然一體，漢字魏書，為禮祭北魏先皇列祖的刻石和元朝至正壬寅年間紀事。

大青山有10萬畝原始次生林，2萬畝人工林，林區四季分明，北國風光氣派十足。這里春季青山巍峨，碧草藍天；夏季山巒疊翠，涼爽宜人；秋季五彩繽紛，層林盡染；冬季千里冰封，剔透晶瑩，素有“塞外小天山”之稱，是河北省省級森林公園。登上如此蜿蜒飛絕、群峰疊嶂的高山，眼界頓覺開闊，遙望綿延起伏的群山，我不由得泛起悠悠的、濃濃的懷古幽情，滿山的松樹柏樹，清純如處，不染濁氣，生命頓覺頑強了不少。

每到深秋季節，塞外的天氣千變萬化，白日上升的暑氣便在夜里冷凝，就會形成滿山的霧氣，覆蓋逶迤起伏的大山。

這不，大青山的霧來了。頷首山下，霧走龍蛇，足立山頂，卻風和日麗，霧氣從四周冉冉升騰，同行的朋友無不嘖嘖稱奇，大嘆沒見過這么怪的霧，也沒見過這么奇的霧。

大青山被濃霧鎖得嚴嚴實實，朦朦朧朧，縹緲迷離，如夢似幻，如詩如畫，連綿起伏的群山被霧填滿了山谷，如大海里露出的座座島嶼，星星點點，別有一番韻致。青山的霧，是千變萬化的。剛才，還是一條溫柔多情的蛟龍，在山巒中游走，在松林里穿梭，飄繞纏綿。少頃，隨著一陣山風，霧帶輕輕飄蕩，震顫，搖擺，似醉酒的少女，著一襲白紗巾，飄飄欲仙，浪漫而朦朧，亦夢亦幻，靈動而輕盈。忽然，秋風吹過，山濤呼嘯，白霧海浪般朝一邊漫去，那萬道霧流，猶如萬馬奔騰，浩浩蕩蕩，嘶喊著，滾涌著，沖上山谷，漫向林海……

不知不覺間，我已經被這奇霧包裹住了，只覺得臉上癢癢的、涼涼的，眼前幾步之外不見樹木，周圍更無一絲塵囂和嘈雜，天地融為一體，一片乳白，一片迷離，整個世界仿佛都不復存在，混沌初元，恍若天籟。我的情感霎時仿佛到了無邊無際的空靈狀態，生命也變得單純、恍惚、曠遠……

我一直認為，大青山的霧是有靈性的，這乳白的霧，濕漉漉的，清清爽爽，明明白白，如海市蜃樓，似仙景瓊閣。我專注地欣賞著霧中景色，生怕漏掉每一個幻化。漸漸地，我從迷霧中醒悟過來，如果說那虛無縹緲的霧境令人大動惻隱之心的話，我則更關注的是腳下這片真實的土地。這塊巍峨厚實的土地里，曾經有過多少動人的故事。

那是40多年前，一個排的工程兵曾駐扎在此，長年累月地挖筑戰備防空洞，那堅硬的山石被堅硬的混凝土包裹著，筑起了“反修防修”的鋼鐵長城。山腰中間一排窯洞曾經是戰士們的住房，如今院子里雜草叢生，人去屋留，令人無端地生出許多傷感。當年這群年輕的戰士們，一年365日中有360日一直工作著，默默地把青春獻給了這霧海中的大青山，他們幾乎與世隔絕，20余處防空洞見證了戰士們奉獻的火紅青春。在20世紀80年代初，時任軍委副主席的楊尚昆還乘坐直升機親臨大青山視察。此時此刻，立于這山之巔，不見了這些最可愛的人，每一塊石頭，每一片森林，每一處風景，被野草掩著的停機坪時隱時現，都在訴說著那些遠去的故事。雖然，故事就像這霧一樣地飄遠了，但是，故事的真諦卻永遠留在了當地人的心間。

說起奉獻青春，我又想起了一位在大青山深處守護林區的護林員，他叫楊虎，每日早出晚歸巡山，耳聽著陣陣松濤，腳踩著簌簌落葉，穿行在巍巍青山上，莽莽林海里，風雨中、迷霧中、白雪中……一巡就是30多個年頭，被人們稱為“青山王”。

他從16歲那年上山，就開始了守山護林的青春年華，山上沒電、沒水、沒人煙，一間用塑料布糊著窗戶的十來平方米的土坯房，一條土炕，一個風箱，一口大鍋，一盞煤油燈，一卷行李就是全部家當。條件艱苦自不必說，最讓他難耐的是孤單。特別是一到晚上，收音機沒信號，一個人面對莽莽大山，聽著林海呼嘯，一副撲克牌一個人玩半夜，無聊得讓人抓狂。有時實在枯燥、孤單，他就站在山頂上吼幾聲，或者和樹木說說話……直到幾年前，護林點才蓋了磚房，裝上了太陽能電池板，看上了電視。

“只有把自己當做山間的一棵樹，才能靜下心來呵護山上每一棵樹的成長。”楊虎靜靜地說。那滿山的樹木，已經成了他心中永遠的風景。

太陽冉冉升高，慢慢地，大霧開始退去。漫山遍野的落葉隨風而舞，忽高忽低，消失在深谷之中，隨霧而去。

大青山

上大青山不知有幾十次，但心間的感受，常品常新，而又難做繪聲繪色的言喻，人生一世，短暫匆忙，或溫暖親情，或銘心戀情，或寵辱得失，或人間是非，或英雄氣短，一切的塵事，皆在如梭的步履中，如這大青山的霧一般，最終會慢慢地遠遠地飄散了去。

于是，我們學會世事洞明，領悟霧里看世界、淡然度人生的哲理，在這無邊無際的霧里，感悟每一個純真的生命，襟懷要像這大青山一樣博大。盡管這霧讓我產生水中望月霧里看花的失落，卻懂得霧是大自然的饋贈，正因為有了霧，有了小戰士，有了守護者，大青山才有了韻味，有了故事，才顯得絢麗多彩，豐富奇妙，充滿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