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比特幣征稅迷思

吳小坤

2014年3月25日，美國國家稅務局（IRS）發布了2014-21號文件，正式啟動對比特幣征稅。

繼德國2013年8月將比特幣列入稅收范疇之后，美國成為第二個對比特幣征收個人所得稅的國家。2014年4月3日，保加利亞緊隨其后，將比特幣收益納入資本利得稅的范疇。至此，比特幣已在世界上三個國家獲得了政府層面的正式認同。

德國是比特幣稅收規定領域的試水者，但美國的加入使這件事情變得意義有所不同。在保加利亞之后，還會有國家宣布對比特幣進行征稅嗎？答案是肯定的。

自2010年第一個比特幣交易誕生后，短短幾年時間里，比特幣經歷了被懷疑、被禁止到再認識或合法化的過程，在不同國家中對它的認識也不盡相同，比如在冰島、越南等國，它被認定為非法。但是，也有一些國家盡管沒有明確表示認同比特幣，卻在尋找應對比特幣的辦法。從這個意義而言，比特幣被賦予了一定的國家立場。

值得思考的是，當比特幣被推向一種可以與國家信譽下的法定貨幣相互適應和競爭的位置，將意味著什么？具體而言，美國IRS對比特幣啟動征稅，會帶來怎樣的影響？

從概念上認同了比特幣具備真實貨幣的同等價值

互聯網時代關于虛擬貨幣的討論已經不是一個新鮮話題。然而，本次美國IRS稅收規定明確指向比特幣。這種選擇基于怎樣的考量？

2014-21號文件指出，“一般情況下，出售或交換可兌換虛擬貨幣，或使用可兌換的虛擬貨幣支付現實生活中的商品或服務，都將帶來稅收責任。”同時規定，稅收條款僅適用于美國聯邦稅（即國稅），針對使用可兌換虛擬貨幣的交易，并在第4條中特別規定了這種“虛擬貨幣”必須是可兌換的。

IRS此項稅收規定中的一個關鍵詞是---“可兌換”。根據美國財政部設立的全美金融犯罪執法網絡的解釋，“可兌換的虛擬貨幣”是針對“真實貨幣”的概念而言的。“虛擬貨幣”是“能夠在某些環境下實現真實貨幣的功能、但又不是真實貨幣的某種介質”；而“可兌換虛擬貨幣”則是“與真實貨幣具有同等價值，或能夠作為真實貨幣替代幣”。也就是說，此項規定從概念上認同了比特幣作為替代幣，具備真實貨幣的同等價值。

“可兌換”意味著所規定的虛擬貨幣與真實貨幣之間具有相對穩定的等值交換關系。比特幣的兌換率從2013年初的17美元，到11月一度達到1200美元，現在的兌換率在566美元左右。

在傳統的金融意義上，相對穩定的兌換率是貨幣交換的重要條件；然而，比特幣所呈現的巨大浮動似乎在重新詮釋“可兌換”在互聯網金融中的意義。資深比特幣開發者Garzik指出，比特幣匯率劇烈波動還會持續一兩年。IRS在2014年的一份聲明中，也表示已經意識到了虛擬貨幣征稅中的潛在風險。

為什么是比特幣

相對于其他虛擬貨幣具有特殊優勢，也是比特幣能夠吸引全世界巨大關注，并被納入稅收系統的重要原因。另一位比特幣資深開發者Martti Malmi指出，“比特幣是對等網絡中沒有實體的電腦程序，能和種子文件一樣傳播，美國政府還無法對其封殺。”更重要的一個特質是挖掘技術所決定的比特幣的資源稀缺性。據統計，比特幣系統在前4年內只有不超過1050萬個，之后的總數量將被永久限制在2100萬個之內。

此外，比特幣在現代網絡金融中的角色，還在于它能夠順應信息社會的消費和交換需求，適應并能夠滿足新的網絡使用習慣特質，包括：便捷、無障礙、安全、開源、去中心等等；同時，在國際市場變革的過程中，它提供了一種低門檻、更為直接的貨幣兌換方式。

但是，上述這些并不足以構成美國IRS選擇比特幣納入稅收范疇的充分理由。值得注意的是，2014-21文件規定中，將美元作為比特幣納稅的唯一度量單位。如前所說，美國對比特幣征收個人所得稅，其意義在于從法律的角度認同了比特幣作為“可兌換虛擬貨幣”的價值。

歷經一年多的討論后，在美國國內仍然爭議重重的背景下，IRS發布此項決定的背后有美國政府的重要考慮。

伴隨近年來美國財政危機的是美國國際儲備貨幣地位動搖，國際來往賬赤字比例大幅度提高，美元匯率指數大幅下滑。這導致美元遭遇了國家貨幣政策與國際貨幣政策之間不可避免的矛盾。而美元作為國際儲備貨幣所面臨的問題，也讓更多的經濟學家達成共識，認為需要盡快促使國際貨幣體系過渡到較少依賴美元的、相對穩定的國際金融體系。盡管管理者和經濟學家們對如何才能實現一種相對穩定的國際金融體系存在分歧，但尋求一種替代性的方法已成為一項迫切的需求。

在當前的國際貨幣金融形勢下，美國迫切地希望尋求一種替代性的方式，也是為了借新信息經濟結構中的虛擬貨幣尋求調節國家經濟的新路徑，從而重新確立美元在國際金融貨幣體系中的主導地位。

美國是全球比特幣持有最多的國家，若能將比特幣作為新的替代型虛擬貨幣，并以此推動“國際通用貨幣體系的想象”，將有助于奠定美國在未來金融新體系中的主導地位。

為什么作為“財產”而非“貨幣”

2014-21號文件第4部分中明確指出，將比特幣這種“可兌換虛擬貨幣”作為“財產”進行征稅，并“依照財產交易的一般原則對虛擬貨幣的交易進行收稅”。同時也規定，“根據目前適用的法律，虛擬貨幣不被視為貨幣匯兌收益或虧損的稅收目的。”這條標準規定了比特幣在聯邦稅收中的性質。與銀行利息和股票收益一樣，比特幣的收益也體現在1099或W-2表格中。但由于目前的稅收類別中尚未有比特幣收益一項，IRS將其列入雜項收益。

從某種意義上講，IRS將比特幣作為“財產”操作的稅收規定，進一步明確了其在個人所有層面上的合法性，同時也規避了匯兌收益或虧損的稅收難題。應當說，對比特幣在稅收程序上“財產”性質的界定，在較大程度上是基于稅收可操作意義的權衡。

各國對比特幣性質的規定各有不同，但通常都在“貨幣”、“錢財”或“財產”范疇。德國財政部在2013年8月19日發布的對比特幣征稅的文件中，將其規定為一種可以用于多邊清算的“私人錢財”，但并非電子貨幣。

2014年IRS的文件讓美國成為第一個將比特幣作為“財產”納入法律規定的國家。但這也構成了2014-21號文件發布以來最受公眾爭議的問題點，其中不乏有人認為，對比特幣征稅“是愚蠢的”；但也有人希望，能借助比特幣的虧損申報對個人稅收進行減免。

2014年3月28日，美國白宮網站發布了一條請求奧巴馬政府修改IRS將比特幣作為財產征稅的請愿書。請愿書認為，比特幣被視為財產，所帶來的結果是資本收益必須在每筆交易中支付。繁瑣的計算和記錄保存將產生不必要的成本，這將不利于這項新技術的發展，因此建議IRS為比特幣設立新的申報類別。

操作性固然是IRS對比特幣作為“財產”性質規定的重要原因，但其意義不僅限于此。美國有一套健全的法律制度對個人財產予以保護，但將信息作為財產的法律保護，全世界仍在摸索之中。IRS此舉，將再次推動并拓展美國信息財產的法律規制。而完善對信息財產的法律保護，才是比特幣這一新興產物得以發展的根本保障。

影響“未來金融”格局的重要力量

在國際貨幣體系整體變遷過程中，比特幣現象再次折射出新技術在金融體系中的變革力量。作為國際貨幣中心的瑞士，2013年底發布了長達45分鐘的國會提案，呼吁瑞士政府重新評估比特幣的機遇和價值。

到目前為止，比特幣已在全球30個國家中被認為合法，占世界陸地面積的一半以上。但比特幣所帶來的巨大風險也讓許多國家望而卻步，對其加以控制或禁止。然而，不論是比特幣還是未來可能誕生的其他形式，對“國際通用貨幣體系”的探索和嘗試將會繼續，其“國家立場”的較量將成為影響“未來金融”格局的重要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