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夜漫游

阿花

快兩個月沒有坐下來為這個欄目寫文章了，原來放棄一個熟悉的地方是如此輕易。就像我曾經最愛的那家咖啡館，有一種5塊錢的水果杯，后來從美國回來我發現它漲到了8塊，這3塊錢深深傷了我的心，所以我現在每周去星巴克，吃18塊一杯的水果杯，雖然它比8塊錢的只多幾個提子和半顆草莓。

星巴克里總有一些什么吃的喝的也不點的年輕男人，坐在沙發上玩手機，眼睛滴溜溜四處打轉，要醞釀很久才能鼓起勇氣去跟人搭訕，讓人參加華爾街英語，或者買他黑色皮包里的安利洗發水。坐在面朝玻璃窗的高凳上，我會一直緊張，他要過來了、他要過來了他要是過來了我該怎么辦？但最后沒有人過來。華爾街英語和安利洗發水這樣輕蔑地繞過了我，這件事同樣深深地傷了我的心。

兩個月里，隔了一個漫長的春節。我先去了浙江，再回了四川。大年初三那天有27度，我們去一個朋友家吃午飯。別墅前的小院子種著烏青菜和上海青，幾只母雞慢吞吞在后院散步，唯一的一只公雞憤然跳出來，從籬笆的縫隙里鉆了出去。我本來以為它要上演一出肖申克救贖，但過了五分鐘它又回來了，鉆進籬笆，回到母雞們的身邊去。我原諒了它，外面的世界對一只黑花小公雞來說太兇險了。即使是在江南的春天，也很難確定什么時候能遇到下一只蘆花小母雞。

四川還是一直下雨，雨稍微小點那天我們去看燈會。湖邊小路上搭了棚子，垂下無數只閃著燈的水母。湖里還是有大得不明所以的燈組，只是不知道今年為什么沒有八仙過海，看不見何仙姑拖拖拉拉的長裙，我覺得失落。我們輪流戴著閃燈的兔子耳朵在湖邊拍照。我穿著黃色羽絨服，剛卷了頭發，有一點像鄉下上來過年的小媳婦，長得算俏，只是臉怎么遮還是過于圓滿。

回北京后，看了幾部奧斯卡熱門電影。《絕美之城》有一種普魯斯特式的沉悶，電影開頭字幕來自路易·費迪南·塞利納的小說《茫茫黑夜漫游》：“旅行十分有益，使人浮想聯翩，其余一切只是失望和厭倦。”電影里的男人說：“福樓拜想寫一本什么都不講的書，但是他失敗了。”有人說，導演想拍一部什么都不講的電影，但是他也失敗了，就像我想寫一篇什么都不講的文章，但我知道，我必然失敗。因為那些真正什么都不講的人，此刻正在茫茫黑夜沉默地漫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