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農業企業通常采取“公司+農戶”的經營模式在農村設立種植基地,實施規模化生產,以此獲取超額經濟效益。但是,農業企業面臨的生產經營困難與加工制造型企業相比存在顯著差異,如土地規模龐大、種植季節性、非全職農戶、開放式生產等因素都會阻礙規模化種植的發展進程。因此,農業企業需要根據當地農村情境進行適應性的生產經營模式創新,才能擺脫“公司+農戶”的運行困境。通過案例研究發現,農業企業對已流轉土地實施“再承包”的模式創新可以充分調動農戶的種植積極性,有效防止其“搭便車”行為,提高要素間的配置效率,增強“公司+農戶”經營模式的穩定性。
關鍵詞:農業企業;“公司+農戶”;生產經營模式創新
中圖分類號:F32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9107(2014)06-0076-07
一、問題提出
農業企業規模化經營是推進我國農業發展和實現農業現代化的主要途徑。大多農業企業會選擇“公司+農戶”的生產經營模式,增大種植經營的規模,以期獲取超額利潤。但是,中國農村經濟面臨的最大挑戰就是形成農業的企業化制度來替代分散的小農經濟,結束以農戶為單位的自然經濟和自給自足的小商品經濟。對農業企業來說,“公司+農戶”模式能夠擴大種植面積并有效分攤固定成本,但要真正獲取經濟效益,還需在計劃制定、技術推廣、生產控制等農作物具體種植過程中進行科學合理的管理創新。與以農戶為單位的農業生產模式相比,“公司+農戶”在農作物播種、養護、收割的過程中會遇到更多難題:雇傭農戶只履行工作職責,不承擔經營風險;合作農戶既非完全受企業支配的員工,也非上下游的關系伙伴;種植過程不是在封閉車間內的流水線式作業等。另外,農村人口流動具有不確定性及農業存在氣候性風險都不利于制定生產計劃;種植基地多處于信息閉塞、經濟欠發達地區,農戶普遍文化水平不高,技術難以推廣;農戶消極怠工、隨意違約,無法實施嚴格有效的管理控制等[1],這些當地農村情境也會制約“公司+農戶”模式的有效實施。那么,該如何進行經營模式創新以提高“公司+農戶”的生產效率呢?
二、文獻回顧
農業企業實施“公司+農戶”模式,與農戶簽訂合約進行合作,有利于改變傳統小農生產方式,將土地、技術、人才和資金等要素合理組合,發揮整體優勢,促進農村經濟發展。經過改革開放30年的實踐探索,發現“公司+農戶”模式符合我國基本國情,是推動農業產業化、落實科學發展觀的重要途徑[2]。
然而,由于我國農村耕地廣袤,農戶素質參差不齊,“公司+農戶”合作形式也會存在較大差異。一般認為,“公司+農戶”就是以實體農業企業為龍頭,聯系當地農戶在平等有償的前提下簽訂合同,合作期內企業向農戶提供農用器械、資金及技術,農戶需遵照生產計劃和技術規范,農產品以合同價收購并由企業銷售。除這種產銷關系外,雙方合作還有:(1)與當地農業大戶合資創辦企業;(2)農戶以土地入股成立企業,農作物銷售所得按比例分成;(3)農戶提供土地和勞動力,企業提供資金、技術及機械,扣除投入成本后定價收購農產品,統一銷售[3];(4)與農戶掛鉤經營,企業只提供技術、物資及咨詢服務,收取管理費用[3];(5)實行“商品契約”[4],與大農戶簽訂大宗種植業農產品商品契約,通過單優質品種的連片化種植提高品質;(6)“土地反租倒包”[5],在明確土地使用權、穩定承包權后,村集體征得農戶同意把已承包土地集中租賃,再由龍頭企業大規模流轉并支付租金。
但是,農業企業面臨的農村經營環境總是紛繁復雜的,“公司+農戶”模式在實際運行中會不可避免地與當地農村情境產生摩擦,體現在雙方間利益訴求的分歧,難以保障合約的穩定性。雙方相互推委卸責、不完全履行合同義務使分散種植、低附加值、未知風險等外部性未按預期內化,反而更加嚴重。農戶“一哄而上、一哄而作、一哄而散、一哄而落”的非理性行為,同樣制約著農業企業的發展。另外,專用性投資將導致企業與農戶間時常發生準租金相互擠占的現象,如農戶違約、企業違約、企業壓級壓價、農戶抬價摻雜等[6]。在“公司+農戶”模式中,農業企業從初期信息搜尋、簽約談判、收購加工到最終銷售都有嚴格的規章制度,但農戶缺少必要管理意識,對制度規范缺乏重視,雙方總在消耗大量的磨合成本。
于是,許多學者嘗試提出基于“公司+農戶”的模式創新,建立“準一體化”或“準企業”的新模式,以此應對契約頻繁變動,減少合作矛盾。尹云松研究了五家典型農業龍頭企業商品契約的穩定性后提出,建立“虛擬高價”或“高進高出”的制度安排是一種成功有效的合約實踐[4]。周立群在賽飛亞公司案例中說明,“公司+農戶+基地”模式能夠產生市場高能激勵與降低交易成本的雙重優勢[7]。何坪華通過湖北宜昌夷陵地區的若干案例研究也得出了類似結論,在與農戶簽訂強約束“資格條款”合約基礎上,實施“訂單管理”,迫使農戶進行專用資產投資,強化其與企業利益的風險聯接,形成“準企業”化經營模式[8]。
因此,農業企業只有深入剖析“公司+農戶”經營模式在各生產管理環節中存在的運行困境后,才能結合當地農村情境并按照“準一體化”的創新思路重構其技術鏈、供應鏈及利益鏈,以此實現生產經營的模式創新來提高經濟效益。
三、“公司+農戶”經營模式的運行困境
與傳統制造業企業相比,農業企業“公司+農戶”生產經營模式在當地農村面臨的管理情境有以下不同:一是執行單位為農戶,其直接參與企業農產品種植的全過程,雙方既可選擇雇主員工關系,又可選擇合作伙伴關系,由契約執行成本而定[1]。二是農戶為獨立利益體,受教育程度偏低,帶有機會行為傾向,是風險厭惡型的短期利己者。三是種植活動不在封閉式車間內進行,而是散落在廣袤農田中的開放式作業,無法按照工廠流水線式、標準化操作實施監管[4]。四是農業生產與作物品種、田塊類型、氣候狀況密切相關,種植情況不同則操作方式會有所差異,時常需要依賴當地農戶的種植經驗。由此,參照一般企業的生產經營管理流程[3](見圖1),“公司+農戶”模式會在以下三個環節面臨運行的困境:
圖1 一般企業的生產經營管理流程
第一,計劃制定被動。農業企業往往根據農產品的市場需求,在農村基地制定當季的農作物種植計劃。但是,農戶教育素質普遍不高,不能科學合理地制定預算,人工費、種苗、化肥、農藥、除草劑等資金投入與實際偏離較遠,通常不能如期完成計劃產量。然而,農業企業為均衡產銷量會對物料采購量有嚴格要求,這又與農產品種植的分散性、季節性不相適應,難以統一量化標準,易引起供銷矛盾。
第二,技術推廣緩慢。農業企業為提高利潤會將技術創新應用于種植過程當中,包括新型高產優良種苗、有機化肥、無公害農藥及綠色除草劑等高科技成果。在合作中,農戶往往用低端技術來替代,節約高科技投入間接提高的農作物種植成本,然后再按高科技農產品價格與企業交易謀取差價,使企業技術推廣失效。
第三,生產控制缺失。農業企業根據農產品市場需求制定農作物種植標準,其操作執行一般對農戶文化素質要求很高。但是,農戶受教育偏少,難以按標準種植。同時,農業生產從自給自足轉變為協調合作后,由于缺乏施展技能的平臺或未能達到可滿意的收益,農戶的種植熱情會有所下降,嚴重影響操作標準的執行效果。另外,農業的季節性很強,不存在8小時工作制和法定休息日,往往是“農忙加班,農閑休息”的工作方式。
因此,農業企業“公司+農戶”的生產經營模式創新需要滿足:一是充分利用農村當地資源,發揮規模優勢創造利潤空間,保障農戶利益;二是調動農戶積極性,消除投機意愿,使其自覺自愿地提高產品質量,保證農業企業的組織效率。
四、一個案例研究:信陽金畦農業發展有限責任公司
本研究選擇的典型案例為信陽金畦農業發展有限責任公司(簡稱金畦農業公司),于2011年4月在河南省信陽市潢川縣白店鄉陳樓村成立生產基地。如今,金畦農業公司流轉土地1 000畝,種植苗木(百日紅、香樟及楠木)100畝、紅薯20萬斤、水稻650畝及小麥、玉米、黃豆等其他農作物。以其為例的原因是:第一,該公司是一家典型采用“公司+農戶”模式的農業企業,成功流轉大片土地,擁有400多個合作農戶,是當地知名企業;第二,該公司是一家農產品產銷一體的農業企業,為從源頭控制農作物質量,從農戶手中流轉大面積土地,參與種植過程,成為當地種植“大農戶”;第三,該公司立足發展集約型農業、生態農業,并以農業可持續發展為己任,積極嘗試促進農業現代化的經營模式。
(一)案例背景
第一階段:“自地自產”模式。創業帶頭人聯合3家農戶,共同集資與潢川縣陳樓村農村合作公社(一個停滯發展多年的集體水稻種植基地)相聯合,全面流轉了該合作社的400畝土地,流轉期限30年,以招商引資方式創立金畦農業公司。起初,該公司是一家自育、自養、自產、自銷的小型種植農作物企業,實施的是“自地自產”的“公司+農戶”生產經營模式。
圖2 金畦農業公司“自地包產”模式示意圖
第二階段:“自地包產”模式(見圖2)。隨著流轉土地的面積增加,加之農村人口大量遷出,致使雇農成本上升,管理效率降低。由此,該公司在“公司+農戶”模式基礎上實施生產經營創新,將原“自地自產”模式轉變為“自地包產”模式,即公司流轉土地后,再將土地承包給職業種植人無地或不種植自有耕地的農戶,以專業種植某一農作物為職業,熟知該農作物的生長規律并掌握種植技巧。 (農戶),企業放權予農戶管理再承包土地,種植作物品種、面積、技術由其自選。
需要強調的是,在“自地包產”模式中,季前農戶要向公司繳納一定的產量保證金,并申報農作物種植計劃及預算,由公司批復后再將所需人力、物力、財力撥付到位。另外,公司提供技術指導,推薦先進管理流程,農戶自選采納。收割過后,農戶上繳農作物,公司按照合同價核算其收入,扣除種植成本耗損后結轉利潤。值得注意的是,對于農戶而言,利潤達到或超過合同約定時,將得到一定比例的提成;若低于約定利潤時,只獲得額定回報,并從保證金中扣除公司折損;如嚴重低于約定利潤時,公司就會考慮縮減其種植規模和預算資金,以及能否續約的問題。
(二)案例分析
針對金畦農業公司“公司+農戶”模式創新過程而言,“自地自產”的生產經營類似于傳統制造型企業,通過簽約雇農在已流轉土地上耕種農作物、支付農戶工資。很顯然,公司與農戶間是單純的雇主與員工關系。然而,此時存在經營團隊龐大、缺少田塊種植經驗、管控視野未能輻射所有田塊、監督成本居高不下、“搭便車”行為頻發等運行困境,組織效率無法提高。換言之,“自地自產”只是初期的、簡單的“公司+農戶”模式,還未完全與當地農村情境相磨合。雖然實現了規模的擴大,但是沒為企業帶來規模化的經濟效益。
由此,金畦農業公司實施了模式創新,轉變為“自地包產”,即公司與農戶簽約合作,農戶接受公司委托,代理種植約定農作物。雙方分工明晰,公司聚焦農村優質土地大面積流轉,以及農產品加工、包裝和銷售,還著力于新作物的技術咨詢與新產品的開發設計;農戶將注意力放到提高農作物產量及品質之上。最終,公司依托規模化經營創造了超額利潤,實現跨越式發展;農戶從企業獲得了超額提成,增強了積極性。基于“公司+農業”模式,金畦農業公司在已流轉土地上實施了“再承包”模式創新,這對擴大生產經營規模、提高組織效率具有明顯成效,主要體現在:
一是計劃主動制定。公司在總賬目下開設職業種植人(農戶)專用賬戶,并統一管理其收支。農戶只有向公司申請預算撥付,在季末利潤公示并審核入賬后,乘以公司核算的農戶貢獻率,才能獲得相應提成。這樣,該模式創新在耕作前就會促使農戶積極分析種植過程中的優劣勢,切合實際估算全部成本及預期收益,以此制定預算和方案。一般情況下,金畦農業公司往往在每季初列示各農作物的額定種植量,農戶自由認領,公司參考其方案確定相應輔助計劃。
二是技術迅速推廣。通過“再承包”模式創新,農戶獨立種植,公司將注意力從田地耕作中解放出來。于是,金畦農業公司在當地設立了兩個農業科技咨詢社,與附近的河南農業科學院信陽分院、信陽農業職業專科學院等農業研究機構及高等院校合作,購買或參與研發新型秧苗、化肥、除草劑和農藥。同時,公司在陳樓村建立圖書館,提供各種農技影像資料。并且,每月組織農戶討論會,共同研究農業難題,交流種植技巧和經驗,技術得到快速推廣。
三是生產有效控制。公司將已流轉土地再承包予農戶,由其針對田塊差異選擇適宜的耕作方式。如平原地塊多用農用機械節省人力,梯田地塊則多用拋秧降低插秧成本等。金畦農業公司統一支付日常耗損,安排人工補給及農機租用,農戶申報并監管生產資料使用,無權支付費用。另外,公司將土地再承包后,農戶有了控制管理的自主權和積極性,增加互助學習、交流模仿的機會,從而使生產經營得到了有效控制。
五、農業企業“再承包”模式創新的內在機理
經案例分析可知,農業企業要提高農產品的產量及品質并獲取超額利潤,不能只是簡單地將農村土地流轉聚攏實現成規模的土地,或是與農戶簽訂雇傭合同就算已經引進“公司+農戶”的生產經營模式,而是需要進一步模式創新。這樣,既能使原“公司+農戶”模式適應當地農村情境,又能充分保障農戶利益;既可調動農戶種植積極性、消除投機意愿,又可優化農產品質量提升組織效率。
(一)農業企業已流轉土地的“再承包”與保障農戶利益
近年來,農業收入在農民家庭收入中占比持續減少。外出務工和非農經營成為農戶增收的主要手段,農村土地利用率也隨之降低。隨著工業化、城鎮化加快及勞動力市場逐步完善,將會有更多農村人口遷移至城鎮。那么,以家庭為單位的聯產承包制會被以規模化流轉承包的現代企業制替代,適應市場經濟發展。農村外出務工數量在逐年增加,由原農村常住戶中外出務工為主轉變為舉家外出務工[9] ,而且呈現出脫離農業生產及農村生活態勢[10]。特別是大量農村“新生代”進城上學就業,土地情結弱化,思維及生活習慣日趨城市化。并且城市理念也被引入農村,加速了原住農戶由“亦工亦農”向“全職非農”轉變、由“穿梭城鄉”向“融入城市”轉變、由“尋求謀生”向“追求生活”轉變[11]。其次,糧價偏低使種糧收入過少,而城鎮務工收入的增加促使務農勞力短缺。大多農戶撂荒耕地或粗放式耕種,以節省時間精力進城務工增加收入。不僅造成土地資源浪費,無法實現土地價值,而且不能保證農產品質量,毒質殘留增多。另外,農村青壯勞力向城市或二三產業轉移使農業人口老齡及女性占比增多,務農勞力質量下降,技術推廣和農工建設的難度加大,農業產出率很難提高。一些地區農業兼業化、副業化傾向明顯,農業現代化、機械化程度偏低,難以保障農民利益。
課題組調研發現:在基地創辦初陳樓村2 144人中,50歲以下只有4%在家,其余外出務工,留守650人。其中,60歲以上占比30.3%,剩余為13歲以下兒童,殘障人員及持家婦女,基本不能進行重體力務農。金畦農業公司入駐后,流轉閑置土地再承包給有種植潛力的農戶。公司對已流轉土地的所有者按年支付租金,保障農戶最低生活標準。雙方簽訂的《河南省信陽市潢川縣農村土地承包經營權轉包(出租)合同》中規定“承包土地30年,從當年起,每年現金支付下一年租金,且每5年上調10%”。農戶除外出務工收入外,還能額外獲得租金。其次,《合作協議書》表明,“公司有義務幫助村民逐步搬遷至新農村;優先雇傭本村村民;投資建設糧食儲備庫,3年內儲備達到200斤/人;遇不可抗拒災害時,除政府救濟外,按要求給予村民無償糧食救助;開發農業景觀資源,發展觀光、休閑、旅游等服務業,使農戶在農業功能拓展中獲得更多收益;投資灌排泵站配套改造和飲水安全工程建設,搞好抗旱水源工程建設,完善小微型水利設施;投資公路建設,發展沼氣、作物秸稈等生物能源;改善村學前教育,協助建立村醫療衛生服務站;完善公體文化設施及協助村環境整治工作。”
圖3 金畦農業公司模式創新對農戶與土地間的關系影響
保障農戶利益的經濟實力源于金畦農業公司對“公司+農戶”的“再承包”模式創新。公司將已流轉土地再承包給職業種植人(農戶),由其自行選擇作物品種、種植面積及安排種植工作。農戶只需向公司申報預算、上繳保證金。待預算和方案審核批復后,公司會將農戶所需人力、物力、財力撥付到位,并指導技術技巧、推介先進流程,農戶自選采納。收割后,公司統計核算,扣除耗損成本及費用,結轉利潤。若超過額定產量,則超出部分按提成給予農戶;若低于額定產量,則執行扣繳保證金。如圖3,“再承包”模式創新引入陳樓村后,改變了農戶與土地間的原有關系,釋放了農村富余勞力,重新配置農村土地資源與農戶勞力資源,實現農業的規模化。于是,農戶根據個人偏好及生活追求選擇是否繼續務農。對有豐富種植經驗又熱愛農業的農戶而言,既能憑能力優勢獲取績效工資,又能滿足職業需求達到事業發展預期;對厭惡務農向往城鎮生活的農戶來說,既能擺脫農耕進城擇業,又能獲得流轉土地的租金;對于農業企業來說,既能提取保證金降低風險,放權于農戶提高積極性,又能投入更多精力于技術研發和戰略營銷上,提高市場占有率,獲得超額收益。“再承包”模式創新改變了陳樓村原有的經濟滯后狀態,雇傭農工純收入達到1萬元/年,職業種植人(農戶)約3萬元/年,租地農戶租金為0.4萬元/年,村民生活水平普遍改善。
(二)農業企業已流轉土地的“再承包”與組織效率
一般而言,“公司+農戶”可歸為兩類:一是“市場化”,農業企業直接收購農戶種植或經初加工的農產品,按企業標準設定收購價格,若符合或超出基礎標準,按略高于市價收購;二是“一體化”,農業企業雇傭農戶,在種植過程中設定標準并進行專用性資產投資,只支付農戶工資報酬。金畦農業公司為保證市場終端供應的產品質量,起初未選取“市場化”,而是構建了“一體化”,即“自地自產”。以800畝水稻種植為例,公司策劃部為決策核心,對“種什么、在哪兒種及怎么種、如何使用水利灌溉,怎么施肥,如何收割”等事項進行統一決策。然而,由于種植面積龐大,地塊又過于分散不易管控,導致很多農戶消極怠工。同時,公司未能完全了解當地種植條件及農村情境,但其又擁有土地經營權及土地價值剩余索取權,使農戶缺少種植的自主權及積極性。最終出現了“干多干少一樣,干與不干一樣”的尷尬局面,致使公司當年水稻種植共損失40萬元。隨后,公司實施“再承包”模式創新,資金、器械歸公司管理,農戶分散經營與自主種植相結合,主要包括:一是公司將已流轉土地再承包給農戶,使其權、責、利緊密相連土地“再承包”后,一畝地的需8人收割,成本為450元。改為“自地包產”后,一畝地只需2~3人收割,成本降到120元。 。職業種植人(農戶)承包責任田自主生產,無種植意愿農戶出外務工,僅收取流轉租金;二是公司購置器械,配給資金,“種植前統一預算,收割后集中結算”的聯產模式。這樣,農業企業以土地總經營權為紐帶提供生產輔助服務,有效解決了諸如農田水利建設、農村交通和公共設施建設等農戶分散經營無法解決的問題。
圖4 由“自耕種”到“準一體化”的農業發展模式
高度互補性資產有必要選擇“一體化”經營,使交易雙方共有“合成一體”的資產[12] 。“再承包”模式創新重構了生產結構,在技術鏈、供應鏈、價值鏈上分別實現了“一體化”。在再承包合同期內,公司投資農用設備、普及種植技術體現為技術鏈上的把控;提供申報作物種苗、統一收割儲備表現為供應鏈上的整合;按合同價核算作物收成、代扣成本耗損、結轉利潤、給予提成體現為價值鏈上的協調。公司對流轉土地有終極處置權,而農戶只對再承包的土地擁有臨時經營權。農戶需要接受農業企業的指揮及控制,維系兩者“一體化”關系的是以穩定合約為紐帶的利益聯結。農業企業將農戶的種植活動完全納入到整體的產業鏈和價值鏈中,雙方共擔市場風險。此時,“再承包”模式創新帶有“一體化”的契約執行穩定性和利益協調連續性特征。
另外,“再承包”模式創新又體現出“市場化”的特征。農業企業和農戶都能因故撤出合約,雙方在再承包期內并未形成哈特界定的專用性資產。也就是說,農戶為獲得就業機會只是與農業企業簽訂了“計件合約”。這樣,雙方就能夠使信息充分化,分散市場風險,提高參與者的積極性,制定能夠有效實施的適應性決策。農戶不止于充當農業企業產業鏈中的某個環節,而重要的是在再承包土地上扮演獨立種植單位的角色。從總體結構上看,是“一體化”的“市場化”延伸。農戶獨立計算種植時的經費預算,由農業企業申請批準,種植規劃審查合格,農戶獲得農業企業撥款。于是,雙方已不再是“一體化”中簡單的雇傭關系。在某種程度上,農戶已屬于獨立決策的行為單位。這樣的合約安排使兩者在生產、經營、管理、投資、分配等諸多方面上能夠相互協調。
綜上所述,金畦農業公司的“再承包”模式創新建立了介于“市場化”與“一體化”之間的“準一體化”的合作關系(見圖4),主要表現為:在種植職業人(農戶)選定種植品種、生產資料和質量標準的基礎上,公司向農戶傳授推介高產作物的生產技術、提供必要的資金支持,并承擔有限雇傭當地農戶的義務等。在生產要素支配上,已流轉土地“再承包”模式創新使雙方共擔投資風險,公司將農戶保證金部分用于農業投資和農村基礎設施建設。雙方投入的資源越多,各自擁有的資產互補性就越大。交易各方的“準一體化”動機就越強,其優勢也日趨明顯。農業企業的“再承包”模式創新不僅顯示其運行的長期性和穩定性,而且具有市場激勵(通過“計件合約”和市場競爭實現)和管理增效(農業企業不直接參與種植,僅對農戶進行指導及協調)的雙重功效,因而形成一個有較強適應性和連續性的生產經營模式。
六、結論與啟示
面對農村人口頻繁流動造成的大量土地資源配置失衡、務農勞力質量下降等農村情境和農業季節性、農戶“搭便車”行為、投機性市場交易傾向及開放式生產等管理困難,若是不加創新地照搬“公司+農戶”模式,農業企業難以實現規模化經營并獲得超額效益。案例分析發現:通過對“公司+農戶”的生產經營模式創新,農業企業將已流轉土地再承包給農戶既能分散市場風險、消除信息不對稱性,又能保障農戶收益,調動其種植積極性。最終,農業企業與農戶完善了作物種植計劃,加快了技術推廣并保證了生產控制的有效性,形成良性循環,實現了超額收益。研究發現,在農村種植基地進行生產經營時,農業企業需要對“公司+農戶”模式進行創新,擺脫其運行困境。“再承包”模式創新不僅能夠適應當地農村情境,還從農戶利益出發,充分調動種植積極性,使其能更好地配合農業企業的規模化生產經營,穩固了“公司+農戶”模式。當然,對“公司+農戶”模式的創新范圍是什么,以及是否還有其他更為有效的模式創新依然是實現農業企業規模化生產經營中亟待解決的問題。同時,課題組調研中還發現,農業企業“再承包”模式創新對情境適應性職能管理提出新的要求,如農業企業如何實現新的流程再造等。而且,農業企業“再承包”模式創新的成立條件、演化路徑及其影響因素構成等同樣是非常重要的管理學研究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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