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宜蓬
(陜西理工學(xué)院文學(xué)院,陜西 漢中 723000)
吳澄(1249-1333),江西撫州人,元代大儒,本不以文章名世,其文章卻備受好評。據(jù)《元文類》統(tǒng)計,其中收吳澄文章27篇,僅次于虞集的67篇,姚燧的57篇,元明善的29篇,居第4位。清人所編《金元明八大家古文選》將吳澄與元遺山、姚牧庵、虞道園、宋景濂、王陽明、唐荊川、歸震川并列為金元明八大家,這都說明吳澄散文受到歷代選家的重視。吳澄的文章,數(shù)量很大,據(jù)《全元文》第14、15冊統(tǒng)計,包括書信、序跋、贈序、說、記、碑、墓表、箴銘等多種文體,其中書信108篇,贈序190篇,書序255篇,題跋317篇,說30篇,記158篇,碑版類246篇,銘60篇,等等,共計1416篇。伍福《草廬吳文正文集序》對其文章給予高度評價:“平日支余之言,雜著、敘錄、問答、碑銘、詩章之屬,長或千余言,短或數(shù)十語,援據(jù)精切,理義融貫,辟俗學(xué)之淺陋,發(fā)前賢所未發(fā)。”[1]在吳澄的文章中,《送何太虛北游序》是最著名的一篇,歷代選本多有收錄。以此文為范例,探討吳澄散文的寫作技巧,對于全面認識吳澄的思想和文學(xué)成就,有一定的意義。
吳澄一生,致力學(xué)術(shù),以博學(xué)多識為務(wù),“博學(xué)者,讀書論人,處世觀物,無所不學(xué)。有一理不通,一事不能,非博也”[1]688。經(jīng)過幾十年的潛心讀書,吳澄成為元代最為勤奮最為博學(xué)的儒者。虞集《行狀》說:“歷觀近代進學(xué)之勇,其孰能過之。”[2]明代《臨川郡公吳澄從祀孔廟議》亦云:“蓋澄問學(xué)之功,朱熹以來,莫或過之。”[2]吳澄編纂《五經(jīng)纂言》,對儒家經(jīng)典至為熟稔;作《道德真經(jīng)注》,對道家思想亦很了解。在《送何太虛北游序》中,吳澄取精用弘,旁征博引。論人物,提及老子、孔子、陶淵明等往圣先賢;論出處,包含《道德經(jīng)》、《禮記》、《史記》、《論語》、《孟子》、《尚書》、《莊子》等先秦典籍。吳澄將儒道兩家思想信手拈來,作為其探討游歷意義的理論背景和思想支撐,既顯示了他的博學(xué),也體現(xiàn)了學(xué)者之文的特點。
開篇,吳澄就提出游與不游各自不同的理論依據(jù)。不游,是因為“不出戶,知天下”①;游,是因為“男子生而射六矢,示有志乎上下四方也”。前者,出自《老子》第47則,其意在于“天下萬事萬物之理皆備于我,故雖不出戶而徧知”[3]68。后者出自《禮記·內(nèi)則》:“國君世子生……三日,卜士負之,吉者宿齊,朝服寢門外,詩負之,射人以桑弧蓬矢六,射天地四方。”鄭玄注:“天地四方,男子所有事也。”孔穎達疏:“男子上事天,下事地,旁御四方之難,故曰‘所有事’。”[4]1469吳澄指出,對游歷不同的態(tài)度,體現(xiàn)的是道家與儒家不同的思想觀念。接下來,吳澄以孔子的經(jīng)歷,說明游歷對于增長見聞、擴展知識的重要性。孔子“適周而問禮,在齊而聞韶,自衛(wèi)復(fù)歸于魯,而后雅、頌各得其所也”。“適周而問禮”,見于《史記·老子韓非列傳》:“孔子適周,問禮于老子”[5]2140,得到老子的教誨;“在齊而聞韶”,見于《論語·述而》:“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6]96,得到了樂的熏陶;“自衛(wèi)復(fù)歸于魯”,見于《論語·子罕》:“吾自衛(wèi)反魯,然后樂正,《雅》、《頌》各得其所。 ”朱熹注曰:“魯哀公十一年冬,孔子自衛(wèi)反魯。是時周禮在魯,然《詩》樂亦頗殘闕失次。孔子周流四方,參互考訂,以知其說。晚知道終不行,故歸而正之。”[6]113既然孔夫子尚且需要周游列國,增長學(xué)問,那么游歷的意義,不言而喻。圣人如此,文人自然也不例外,連陶淵明這樣的隱士也“欲尋圣賢遺跡于中都也”。此語的出處見于陶淵明《贈羊長史》:“賢圣留馀跡,事事在中都。豈忘游心目,關(guān)河不可逾。”[7]113可見游對于往圣先賢和文人學(xué)士都是一件情理之中不可或缺的事情。
如果說,前面的幾處引文,還比較明顯的話,那么接下來,吳澄在遣詞造句中所暗含的古典,更體現(xiàn)學(xué)養(yǎng),耐人尋味。“圣人生而知也,然其所知者,降衷秉彝之善而已”,“降衷”,見于《尚書·商書·湯誥第三》:“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偽孔注:“上帝,天也。衷,善也。”孔穎達正義云:“天生烝民,與之五常之性,使有仁義禮智信,是天降善于下民也。”[4]162“秉彝”,見于《詩經(jīng)·大雅·烝民》:“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彝,常。秉,執(zhí)也。鄭玄箋:“天之生眾民,其性有物象,謂五行仁義禮智信也。其情有所法,謂喜怒哀樂好惡也。然而民所執(zhí)持有常道,莫不好有美德之人。”[4]568在吳澄看來,圣人所知,是“降衷秉彝之善”,來自于本性的善,是可以生而知之的;而來自于外物的認識,則不能生而知之,只能以“聞見于外”的方式獲得,否則就“不免孤陋之饑”。“孤陋”,見于《禮記·學(xué)記》:“獨學(xué)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 ”[4]1523“無友”,則“寡聞寡見”,因此就需要交友,“取友者,一鄉(xiāng)未足,而之一國;一國未足,而之天下;猶以天下為未足,而尚友古之人焉”。此則見于《孟子·萬章下》:“一鄉(xiāng)之善士斯友一鄉(xiāng)之善士,一國之善士斯友一國之善士,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以友天下之善士為未足,又尚論古之人。”需要說明的是吳澄所云,與孟子的原意有所不同。朱熹謂孟子“言己之善蓋于一鄉(xiāng),然后能盡友一鄉(xiāng)之善士。推而至于一國天下皆然,隨其高下以為廣狹也”[6]324,說的是不同層次的善士,要與不同層次的善士交往;而吳澄所論,則是指取友要不限于層次,而應(yīng)該向更高層次甚或是古人拓展。與善于取友交游的人相比,那些自以為是,“闔門稱雄,矜己自大”的人,不過是“醯甕之雞,坎井之蛙”,坐井觀天,不知天高地厚。“醯甕之雞”,見于《莊子·田子方》:“孔子出,以告顏回曰:‘丘之于道也,其猶醯雞與!微夫子之發(fā)吾覆也,吾不知天地之大全也。’”[8]716“坎井之蛙”,見于《莊子·秋水》[8]598。醯甕之雞,坎井之蛙,非常形象地形容了那些識見淺薄又自以為是的人。
在《送何太虛北游序》中,吳澄引用的文獻博及四部,其中經(jīng)部為多,這構(gòu)成了吳澄思想的核心。在經(jīng)部中,吳澄既引用了《詩經(jīng)》、《尚書》、《禮記》、《論語》、《孟子》等書的原文,還包蘊了五經(jīng)正義和朱熹《四書章句集注》中的注釋,體現(xiàn)了吳澄漢學(xué)與宋學(xué)兼善的經(jīng)學(xué)造詣。此外,吳澄還以道家思想作為參照,不僅與儒家進行對比,還以莊子的犀利對孤陋寡聞的人進行了尖銳的諷刺,從而使行文富于思想價值和藝術(shù)情趣。
吳澄一生,致力于文獻整理和理學(xué)研究,學(xué)養(yǎng)深厚,思維嚴密。“澄也鉆研文義,毫分縷析,每猶以陳為未精、饒為未密也”[1]179,這體現(xiàn)了吳澄的謙虛,也說明其對于理性思考和邏輯分析的重視。《送何太虛北游序》不僅引經(jīng)據(jù)典,作為立論的依據(jù),還進行了縝密分析,將游與不游的內(nèi)在道理挖掘出來,將古人之游與后人之游的差異揭示出來,以清晰的思路和嚴謹?shù)倪壿嫿o人以理所當(dāng)然、不可辯駁的印象。
在《送何太虛北游序》中,對比手法的運用,貫穿全篇,是其論述的最重要方法。在對比中還隱含著假設(shè)和推理,使行文具有嚴密的邏輯性。對比是把具有明顯差異、矛盾和對立的雙方放置在一起,進行對照比較的表現(xiàn)手法。在《送何太虛北游序》中,大而言之,吳澄運用了三重對比,體現(xiàn)了道與儒、古與今、他人與何太虛之游的明顯差異。層層對比下來,就把不同人在游這一問題上的差異揭示出來。而且每一重對比都是以前面的結(jié)論為前提,又都呼應(yīng)前面的結(jié)論,條理清晰,環(huán)環(huán)相扣,又前后照應(yīng),具有強大的邏輯說服力。
第一重對比是在游與不游的問題上,將古人的不同思想進行對比。吳澄先提出古人對是否出游的兩種權(quán)威意見,針鋒相對,讓人難以決斷。然后吳澄就舉孔子為例,說孔子曾經(jīng)“適周”、“在齊”,最后“自衛(wèi)返魯”,每一次游歷都有收獲,“問禮”,“聞韶”,“雅頌各得其所”。進而,吳澄又進行了反向的假設(shè),“夫子而不周、不齊、不衛(wèi)也,則猶有未問之禮,未聞之韶,未得所之雅、頌也。”這樣就把游歷對于孔子的意義闡述得非常透徹。為了將道理落實到普通人身上,吳澄還進行了清晰的推理,“夫子,上智也”,“上智且然,而況其下者乎”,這里面隱含著一個三段論,大前提是孔子是上智,小前提是上智也需要游歷,結(jié)論就是下智如我輩更需要游歷。以上,吳澄是從實證的角度,闡發(fā)了游的重要意義。以下,吳澄又從學(xué)理的角度,對道家與儒家在對待游的思想差異揭示出來。“不出戶,知天下”是老子的思想,老子思想的核心在于“治身心而外天下國家者也”。在老子看來,“人之一身一心,天地萬物咸備”,所以“老氏之學(xué)”才認為“吾求之一身一心有余也,而無事乎他求也”。與之相比,儒家思想則不是這樣。儒家認為,圣人固然生而知之,但是其所知,是人的本性,而外在的風(fēng)土人情、典章制度、歷史典故,則不可能生而知之,“若夫山川風(fēng)土、民情世故、名物度數(shù)、前言往行,非博其聞見于外,雖上智亦何能悉知也”。在吳澄看來,老子的思想,在于“治身心”,人的一身一心,隱含著天地?zé)o物,因此完全可以反躬自省,“無事乎他求”;而儒家思想,固然也看重洞察人性內(nèi)在的“降衷秉彝之善”,但是對外在的歷史和現(xiàn)實狀況,并不忽視。增長見聞,以提高學(xué)識,是認識事物的必然途徑,所以,游歷的意義,就在于此了。
第二重對比是在如何游的問題上,將古今人物的不同表現(xiàn)進行對比。吳澄在確定了前代圣賢之游是為了“博其聞見于外”以后,吳澄就進入了第二重對比,那就是將“后之游者”與前代的圣賢之游進行對比,說明“后之游者”的目的是為了功名利祿而游,卑躬屈膝,侍奉權(quán)貴,以求獲取個人仕進。他們的私欲滿足之后,“游于四方”,自然無意于踐行理想和恪盡職守,“豈有意于行吾志哉!豈有意于稱吾職哉!”一旦巧取豪奪,滿足了私欲,就必然是“囊橐既充,則陽陽而去爾”。在吳澄筆下,“后之游者”趨迎權(quán)貴的行徑固然令人不屑,而其自以為得計的丑態(tài)更令人恥笑。由此,吳澄得出結(jié)論:“是故昔之游者為道,后之游者為利。”語言簡練,褒貶自明。
第三重對比是在何太虛北游問題上,將今人與何太虛的不同追求進行對比。有了“后之游者”作為參照,吳澄又進入了第三重對比。何太虛“口未嘗談爵祿,目未嘗睹權(quán)勢”,自然與“后之游者”判然不同,而且也與“世之士”迥然有異。當(dāng)世之士的特點,是自以為是,自高自大,“操筆僅記姓名,則曰:‘吾能書!’屬辭稍協(xié)聲韻,則曰:‘吾能詩!’言語布置,粗如往時所謂舉子業(yè),則曰:‘吾能文!’”而何太虛則是取法乎上,“書必鐘、王,詩必陶、韋,文不柳、韓、班、馬不止也。”正是因為何太虛效仿前賢,才能認識到自身的不足,“詎敢以平日所見所聞自多乎”?因此何太虛的北游,就是為了增廣見聞而游,“是行也,交從日以廣,歷涉日以熟,識日長而志日起”,這才是真正的游,也呼應(yīng)了上文所說的圣賢之游。
尤其令人贊嘆的是,吳澄對于游歷的意義,并不是只看到了增長見聞這一面,而是能從更高層次看到增長見聞之后越發(fā)自覺渺小的一面,“聞見將愈多而愈寡,愈有余而愈不足”,《禮記·學(xué)記》謂“學(xué)然后知不足”[4]1521,說的就是這個道理。不斷地增長見聞,也就是不斷地認識自身,“則天地萬物之皆備于我者,真可以不出戶而知”,這似乎又和老子的“不出戶,知天下”相一致。但是,吳澄明確地指出:“是知也,非老氏之知也。”至此,儒家的游,超越道家的不游,由外而內(nèi),最終返歸人的自身,是走向更高層次“不出戶而知”。所以此次何太虛北游,倘能達到這一目的,就是“光前絕后之游矣”,這就把儒家之游,以及何太虛之游的價值,推崇到無以復(fù)加的地步。
吳澄以其深刻的思想、良好的文學(xué)修養(yǎng),寫出了大量理義融貫、文辭暢達的好文章。漆緒邦先生謂:“吳澄之文,首重性理,但說、記、送序諸體,一般不作枯燥的理學(xué)說教,而能把道理、才氣、詞章較好的統(tǒng)一起來,在淳和典正中,多少寄有感慨,也能見修辭之工。”[9]1162這個評價可謂要言不繁,只是有待于展開和豐富。吳澄的千余篇文章,自覺地將其散文理論應(yīng)用于實踐,追求“理到氣昌、意精辭達”[10]502的理想境界。
《送何太虛北游序》在行文上,大量運用設(shè)問和反問的句式,使得語意起伏跌宕,而且富于啟發(fā)和思考。設(shè)問為了強調(diào)某部分內(nèi)容,故意先提出問題,明知故問,自問自答。開篇吳澄就兩次設(shè)問,“士可以游乎”,“士可以不游乎”,將游與不游兩種人生選擇提出來,引人思考。此后就圍繞游與不游立論,將文章寫得搖曳生姿。在文章中,反問的句子更多。反問是用疑問的形式表達確定的意思,以加重語氣的一種修辭手法。反問只問不答,答案暗藏在反問句中。吳澄在提出“士可以不游乎”之后,以“男子生而射六矢”來證明,然后得出結(jié)論,“而何可以不游也?”這樣就將游的必要性強調(diào)出來。在列舉孔子周游列國的事例之后,吳澄又再一次用反問的語氣加以強調(diào),“士何可以不游也?”在辨析道家的不游和儒家的游之后,吳澄第三次重復(fù),“然則士何可以不游也?”一連三次的反復(fù),一連三次的反問,就將游的重要性與必要性凸顯出來。
要使文章氣勢暢達,就需要注意語言的整飭。在《送何太虛北游序》中,吳澄大量運用了排比和鋪陳的手法,使文章句式工整,一氣貫注。有些文字,是有文獻出處的,但是吳澄并非亦步亦趨地照搬,而是進行了文字的調(diào)整和修飾,使之更整齊,更流暢。前面的引述孔子的“適周而問禮,在齊而聞韶”即是如此,而后面假設(shè)“夫子而不周、不齊、不衛(wèi)也,則猶有未問之禮,未聞之韶,未得所之雅、頌也”,一連三個“不”字和三個“未”字,構(gòu)成了語氣的聯(lián)系點,加之句式簡練,語言精致,使得文氣極為順暢。在對“后之游者”的形象刻劃上,使用了賦的鋪陳寫法,表現(xiàn)他們的卑劣行徑,也體現(xiàn)了吳澄的語言功力。“奔趨乎爵祿之府,伺候乎權(quán)勢之門,搖尾而乞憐,脅肩而取媚”,“奔趨”和“伺候”形容后之游者趨炎附勢的態(tài)度;“搖尾乞憐”和“脅肩而取媚”形容他們阿諛奉承的媚態(tài),句式整齊,形象生動。
吳澄修辭手法的高妙,還在于遣詞造句的精煉與準(zhǔn)確。吳澄論及何太虛,交口稱譽,以“穎敏之資,刻厲之學(xué),善書工詩,綴文研經(jīng),修于己,不求知于人”,用詞精練,句式緊湊,更見功力。對“世之士”無知無畏的描寫,尖銳深刻,令人贊嘆。“僅記”、“稍協(xié)”、“粗如”表現(xiàn)他們文采與學(xué)識之淺陋,而后又以其自吹自擂“吾能書”、“吾能詩”、“吾能文”加以對比,具有強烈的諷刺。以下,再用何太虛與之對比,“書必鐘、王,詩必陶、韋,文不柳、韓、班、馬不止也。”值得注意的是,吳澄并沒有一味地套用“X必XX”句式,而是用“文不柳、韓、班、馬不止也”來加以變化,以反面的否定來達到正面的肯定的效果,使得行文張弛有致。后面,吳澄又指出,何太虛北游,最重要的是踏著前人的足跡,體會前人內(nèi)在的精神境界,從而提高自身的道德和修養(yǎng),“跡圣賢之跡而心其心”,跡與心的重復(fù),前為動詞,后為名詞,文字簡練,蘊含豐富。“必知士之為士,殆不止于研經(jīng)綴文工詩善書也”,這就將士的特質(zhì)揭示出來,“研經(jīng)綴文工詩善書”,一連四個動賓結(jié)構(gòu)詞組,短促精煉,可見吳澄造語之工,措辭之雅,語言能力非常高超。
李镕經(jīng)在《金元明八大家古文選序》中以一個“精”[11]字評價吳澄之文,是很準(zhǔn)確的。這個精,應(yīng)該包括引經(jīng)據(jù)典的精當(dāng),邏輯辨析的精微,遣詞造句的精致,這與吳澄深厚的學(xué)養(yǎng)和良好的文采是密不可分的。吳澄從小就顯露了非凡的才華:“五歲而讀書,七歲而能聲對,九歲而能詩賦,十有三歲而應(yīng)舉之文盡通。”[1]678有了良好的天資和深厚的學(xué)養(yǎng),才使吳澄有條件融學(xué)者之文與文人之文于一爐。吳澄在《東麓集序》指出:“詩文以理為主,氣為輔,是得其本矣。”[10]278重視“理”,是學(xué)者之文的根基所在;強調(diào)“氣”,則是文人之文的特性使然。在吳澄看來,盡管“儒者托辭以明理,而非有意于文也”,但是朱熹的文章也注意措辭不與前人雷同,因此他才有“誰謂儒者之文不文人若哉”[11]368感嘆。正是因為對文人之文的自覺追求,吳澄才非常講究行文的邏輯和詞采。清人對其文章也有權(quán)威的評價:“澄則詞華典雅,往往斐然可觀。據(jù)其文章論之,澄其尤彬彬乎!”[12]1428文質(zhì)彬彬,體現(xiàn)的是內(nèi)容和形式的統(tǒng)一,也證明吳澄的文章,兼具學(xué)者之文與文人之文的特點,是對吳澄散文的文學(xué)價值很準(zhǔn)確的評價。
注釋:
①本文所引《送何太虛北游序》,見李修生先生主編《全元文》,江蘇古籍出版社,2000版,第14冊232-233頁,恕不一一注明。
[1]李修生.全元文第15冊[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2000.
[2]吳文正公集[C]明成化二十年刊本.元人文集珍本叢刊[M].臺北:新文豐出版公司,1985.
[3]吳澄.道德真經(jīng)注[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0.
[4]阮元.十三經(jīng)注疏[M].北京:中華書局,1980.
[5]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59.
[6]朱熹.四書章句集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3.
[7]袁行霈.陶淵明集箋注[M].北京:中華書局,2011.
[8]郭慶藩.莊子集釋[M].北京:中華書局,1987.
[9]漆緒邦.中國散文通史下冊[M].長春:吉林教育出版社,1994.
[10]李修生.全元文第14冊[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2000.
[11]李祖陶評點.金元明八大家古文選[M].道光二十五年刊本.
[12]永瑢.四庫全書總目[M].北京:中華書局,19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