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雯雯
(北方民族大學外國語學院,寧夏 銀川 750021)
從美國語言學家Haugen 1959年第一次提出語言規劃(Language Planning)至今,這個學科的發展也有近50年的歷史了。[1]伴隨著全球化所帶來的種種語言問題,如何在繼承語言規劃研究者幾十年來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尋求更適宜的語言規劃架構,是擺在研究者面前的一項迫切任務。從一些學者對語言規劃的定義可以看出,從20世紀90年代起,語言規劃領域的學者對語言生態和語言多樣性的關注越來越多,有學者認為所有“語言問題”的共同核心是多樣性,因此語言政策的根本使命是多樣性的管理。Mühlh·usler[2]認為:按照生態學的觀點,語言規劃已不再是一種流水線式的作業過程,而是一種旨在保持人類交際系統最大多樣性的活動。劉海濤[3]總結了20世紀90年代以來人們對語言規劃的新的認識,其中的“語言規劃是對語言多樣性的一種人工調節;語言規劃不是要消滅語言的多樣性,而是要保護這種多樣性;語言規劃也應該考慮受眾的感受,考慮規劃行為對整體語言生態系統的影響”都反映出語言生態的研究已經成為語言規劃研究的重點問題。
從20世紀70年代起,隨著全球環境的惡化,人們對環境的關注與日俱增。人口的急劇增長、現代社會和經濟的發展、環境的污染、不合理的資源開發導致生態環境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破壞,全球物種滅絕速度加快,生物物種及遺傳資源多樣性損失嚴重,許多生物物種瀕危。許多語言學領域的學者和專家開始試圖從語言學的角度來探討語言與生態的關系,以語言多樣性為核心思想的語言生態觀越來越引起語言學家的關注和重視。生態語言學在這種背景下應運而生。
生態語言學(Eco-linguistics,簡稱EL),又稱語言生態學(Ecology of language),是語言學和生態學結合而形成的語言研究新興領域。“語言生態”是指特定語言與所在族群、社會、文化及各種環境相互依存、相互作用的生存發展狀態。[4]Mühlhaüsler[2]指出,語言環境涉及語言與現實世界和環境問題之間的相互關系,以及語言多樣性的重要性等方面;世界上現存的各種語言構成了語言生態。[4]Haugen[5]在《語言生態學》一文中提出要“研究任何特定語言與環境之間的相互作用關系”,他的語言生態隱喻學說奠定了語言生態學研究的主流模式。1990年,M.Halliday在國際應用語言學會議上強調語言學家不可忽視語言在生態問題中的作用,語言研究者對語言和環境的關系問題應當作出新的思考,從此產生了生態語言學的另一研究范式。奧地利生態語言學家Fill[6]認為Haugen[5]與Halliday的論文引出了人們對生態語言學研究的兩種方法:一種是把生態學作為一種隱喻來理解,也就是說把生態學理解為環境中的語言,這種方法關注語言與生物多樣性的研究,著力于調查、記錄及拯救地球上瀕危的語言;另一種是從生物的角度來看待生態學,認為語言在環境發展與環境惡化問題上的作用和影響是不難發現的,而對環境問題進行語言研究是一種可行的辦法。在隨后數年中,又有不少學者發表論文、專著探討此方面的問題,如,生態語言學讀本:語言、生態和環境(Fill&Mühlh·usler)[7];語言規劃與語言生態:語言規劃的當前問題(Liddicoat&Bryant);語言進化的生態學(Mufwene);語言生態(Palmer);語言規劃與語言生態(Mühlh·usler)[8];生態語言學研究發展狀況及未來的展望(Fill,1996);對語篇的生態批評分析(Jung,2001;Gerbig,1993;Mühlh·usler,1996)等等。在諸多論著中,1997年,Kaplan和Baldauf的《語言規劃:從實踐到理論》[9]一書是對語言生態的研究貢獻最大的著作之一。該書在考察現有各種語言規劃理論和實踐的基礎上,提出了語言規劃的生態觀。本書當中的諸多變量是描述語言狀況時應該考慮的關鍵因素,如,“語言消亡”、“語言變化和語言擴散”、“語言融合”、“語言接觸”等。最后作者還提出了語言規劃的生態模型,并且用生態理論分析了澳大利亞、馬來西亞等多個國家的語言生態系統,這對于其他國家語言生態系統的描述,有較大的借鑒意義。這兩位作者2003年所著的《太平洋地區語言和語言教育規劃》[10]一書的第12章對語言生態的模型又進行了充分的描述。國內方面,許多學者對語言生態也給予了很大的關注。
從20世紀90年代起,語言規劃領域的學者對語言生態和語言多樣性的關注越來越多,從生態學的視角研究語言規劃成為一種新的研究思路。在語言生態思想的視角下,語言規劃被看作是與自然生態因素和文化生態因素息息相關的一個過程,它關注的是如何確定這些維持語言多樣性的生態因素和保持語言多樣性最大化的問題。因此,語言多樣性被看作是保持文化多樣性和生態多樣性的前提。基于生態思想的語言規劃,簡稱生態語言規劃(Ecological language planning)的重要任務是調查語言和其他參數之間的生態鏈接以減少語言問題的發生。因此,生態語言規劃的最終目標是加強對特定生態環境中的語言多樣性和這些語言之間鏈接的系統和環境的支持,達到一種生態的平衡而不再需要任何管理。
基于生態思想的語言規劃和以往的語言規劃研究是不同的。生態語言規劃與傳統語言規劃的不同主要體現在兩點,第一,規劃的目標,多樣性而非僅僅標準化;第二,規劃的方式,集體參與勝過于專家管理。傳統的地位規劃關注的是個體語言的等級地位,生態地位規劃(Ecological status planning)的目標在于達到不同語言地位之間的最大平衡;傳統的本體規劃更重視個別語言系統的標準和規范問題,而生態本體規劃(Ecological corpus planning)關心的不僅僅是語言的標準化問題。[11]生態視角下的語言規劃還具備以下一些特點:不僅僅考慮系統內部的因素,更重視外部環境;對單一文化主義危險的認識;對自然和人力資源限制的認識;長遠的眼光;對促進健康生態的因素的認識。
作為應用語言學的一個分支學科,語言規劃研究時常受現代語言學中結構和生成學派假設的約束,生態語言學的出現為語言規劃的發展提供了新的視角和機會,學者可以從生態學的視角重新審視以往語言規劃的實踐,同時針對語言問題提供了更全面更豐富的解決辦法。
然而,在研究過程中,我們發現以往的語言生態研究常常出現定量不足的情況,沒有形成真正的生態模型,大部分的研究都屬于定性研究,僅僅借用生態的說法,而沒有借助統計的研究方法。Abram de Swaan在《世界上的語言-全球語言系統》[12]中介紹了語言的Q值理論,描寫了一種語言獲得核心地位的過程,Q值恰當地標示出了一種語言在整個語群中的地位,可以簡便地顯示語言大致的交際價值。以往語言學習者對于語言的取舍僅僅依靠的是印象、直覺或第三方建議,而不是建立在充分的數據分析的基礎之上。目前,關于語言技能分布的統計數據還不夠充分和精確,幾乎所有國家的語言技能數據都很匱乏,無法進行更細致的計算。根據現有數據計算出來的Q值在很大程度上是有說服力的。Abram de Swaan不僅提出了決定Q值的兩個因素,即語言的流行度和中心度,還給出了計算一種語言交際價值的公式。這套Q值理論告訴我們,人們很可能會選擇學習最能提高他們言語庫Q值的語言,從而導致某些語言(如英語)的地位越來越高,而另外一些語言的地位越來越低,直至最終被使用者棄用。與此同時,人們也應該注意到,要想使自己的語言成為具有高交際價值的語言,當務之急就是要提高該語言的Q值。 William J.Sutherland在Nature上發表的文章Parallel extinction risk and global distribution of languages and species[13]中利用相關數據和函數關系分析了語言多樣性和生物多樣性(以鳥類和哺乳動物類為例)與人口規模、地域面積、所處緯度、森林面積、海拔高度等因素的比例關系。語言、鳥類和哺乳動物類在人口規模大、地域面積大、森林面積大、海拔高度高、所處緯度低、多山等情況下顯示出更強的多樣性。通過對鳥類和語言的威脅的對比,Sutherland得出的結論是,當前語言面臨的威脅遠遠嚴重于鳥類。有記錄的瀕危語言已經非常多,在世界上的357種語言的使用者已分別不到50人。Sutherland利用數據分析出語言使用的下降率和人口規模成反比,使用頻率和交際地位較低的語言將會越來越不被重視,直至消亡,因為當語言成為稀有語言時,就不再具有吸引語言學習者學習的能力,使用和學習這種語言的人將會越來越少。最后,他還指出盡管語言瀕危的國家或地區伴隨有更大的生物瀕危的可能性,而且語言多樣性和生物多樣性的模式幾近相同,但造成二者威脅的原因卻是有所差異的。
通過對該方面研究情況的梳理,可以看出,該研究在理論研究,即定性研究方面已經取得了一定的進展,但在定量研究和采用統計研究方法方面還存在很大不足。以上兩位學者新穎的研究模式值得借鑒。
綜上,生態語言學已成為語言學界尤其是語言規劃領域研究的重點。目前,眾多學者們對生態語言學的研究多集中在瀕危語言的研究方面,語言多樣性與生物多樣性的關系方面,以及語言人權問題等方面。生態語言學是一門新興學科,也是一門應用型學科,它關系到人類的長遠發展,它的發展越來越清楚地表明這是一個值得探索的研究領域。
結合語言規劃的相關理論和語言規劃的生態學框架,本文從語言生態思想的起源、發展、影響等多個角度,闡述這個學科的發展進程,作者認為從生態學視角研究語言規劃、解決語言問題是一種行之有效的研究方法。針對定量研究和采用統計研究方法方面存在不足的情況,Abram de Swaan和 William J.Sutherland的著述給我們展示了研究語言生態的新視角和重要方法,告訴我們應該借助統計的方法和實際數據來分析語言的發展和變化,如針對某種語言建立跟蹤觀察記錄的機制,隨時間的發展和統計的數據來分析該語言在不同時期和不同語群中所受到的(或給予別的語言的,或相互之間的)影響和威脅。最終通過對多種語言的綜合分析,形成一套集實施、評估和修訂于一體的語言生態分析框架和研究方法。這樣,我們就可以更好地理解各種因素對于語言規劃行為的影響,以及對被規劃語言發展的影響等。這些是當前研究語言生態問題所急需的。
[1]劉海濤.語言規劃的生態觀——兼評《語言規劃:從實踐到理論》[M].北華大學學報,2007:51.
[2]Mühlha¨usler,P.Language of Environment,Environment of Language:A Course in Ecolinguistics[M].London&New York:Paul&Co Pub Consortium,2003.
[3]劉海濤.語言規劃和語言政策:從定義變遷看學科發展[M]//陳章太,主編.語言規劃的理論與實踐.北京:語文出版社,2006:55-60.
[4]范俊軍.生態語言學研究述評[J].外語教學與研究,2005:110-115.
[5]Haugen,E.The ecology of language[C]//In Fill&Mühlha¨usler(eds.),2001.
[6]Fill,A.Ecolinguistics —State of the art 1998[C]//A.Fill&P.Mühlha¨usler(eds.),2001.
[7]Fill,A.&P.Mühlh a¨usler.The Ecolinguistics Reader:Language,Ecology and Environment[M].London and New York:Continuum,2001.
[8]Mühlha¨usler,P.Language Planning and Language Ecology[C]//Current Issues in Language Planning,2000,1(3).
[9]Kaplan,R.B.&Baldauf,R.B.Jr..Language Planning:From Practice to Theory[M].Philadelphia:Multilingual Matters,1997.
[10]Kaplan,R.B.&Baldauf,R.B.Jr..Language and Language-in-Education Planning in the Pacific Basin[M].Dordrecht:Kluwer Academic,2003.
[11]Mühlha¨usler,P.Linguistic ecology:Language change and linguistic imperialism in the Pacific region[M].London:Routledge,1996.
[12]艾布拉姆·徳·斯旺.世界上的語言-全球語言系統[M].廣州:花城出版社,2008.
[13]William J.Sutherland.Parallel extinction risk and global distribution of languages and species[M].Nature,2003,15:276-2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