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塵埃里抹出花來

肖遙

小M剛進單位時，總是不明白為何從上司到同事都不待見他。他從來沒有意識到，他有一個在機關里很扎眼的習慣——從來不抹桌子。別人的桌子都明光锃亮，他的桌子卻像從工地上搬回來的。看著那風塵仆仆的桌面，我總會想起一個笑話。有輛車子很久不洗，小區物業在其塵垢上寫上：“洗車吧！”第二天，車主回復：“哥不洗車，哥等暴雨。”比誰都任勞任怨的小M等來的，卻是“邋遢”和“不負責任”的評價。

抹布是個多么重要的道具。小品里表現家庭糾紛，老婆總是狠狠地抹桌子，把老公的打火機、煙盒統統抹到地上去。在職場，抹布更是一布多用。某人指揮你做額外的工作，你裝作去洗抹布。不想參與是非閑話時，站起身去抹桌子，抹著抹著就抹到門口，溜了。上司發火，把文件夾扔到你桌子上，你拎起抹布在他爪子抓過的地方使勁兒擦，以示無聲的抗議。正在收郵件，發現一封分手信，裝作去沖抹布，在流水的掩蓋下嘩嘩地流淚……

《把妹達人》里介紹了一種方法：口袋里藏一根羽毛或一片樹葉，與感興趣的女孩搭訕時，趁她不注意，把羽毛或樹葉黏在她頭發上，然后小聲說：“別動！”替她輕輕地摘下來……場景切換到辦公室，想引起某上司注意，也可活學活用這個辦法。趁他還沒來，在他座位上跺幾腳，待他即將坐下時，說：“別動！”然后，輕輕地拿起抹布——記住！要像拈起一方真絲手帕一樣輕哦。

在辦公室，若想放低姿態向某人示好，就可以天天給他抹桌子。張愛玲說自己見到胡蘭成，“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去，從塵埃里開出花來”，你可以低到趴到塵埃里，為他抹桌子……遺憾的是，當抹桌子成了一種常態，很容易給人造成一種“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的錯覺，好像桌子天生就是干凈的，你的付出就像“春天花會開，冬天風雪來”一樣天經地義。所以，張胡兩人最終分手。胡蘭成的借口是，張愛玲沒有他的護士小女友衣服洗得干凈。看來，只會抹桌子是不夠的，還得跟小護士比洗衣服。

單位里每一屆領導上臺，“三把火”里第一把火通常都是打掃衛生抹桌子。從古到今的圣賢們，大概主流人生觀都是：“清晨到校問聲早，衛生一起來打掃。紙屑雜物掃掃盡，桌椅窗兒擦擦明。”只有睡在垃圾桶里的哲學家第歐根尼例外。亞歷山大去訪貧問苦，問第歐根尼需要啥，第歐根尼說：“沒見我在曬太陽嗎？需要啥？需要你別擋了我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