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告”周鴻祎

孫冰

互聯網大佬們為何總“愛”告來告去？

周鴻祎是“老賴”？

2014年3月，人民網根據最高人民法院的相關數據庫，推出了失信被執行人（俗稱“老賴”）黑名單排行榜，希望借助媒體平臺，進一步提升對失信被執行人的威懾作用，以督促“老賴們”主動償債、履行義務。

這個“老賴黑名單”發布之后，不少媒體驚奇地發現：奇虎360公司董事長周鴻祎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這件事情還得從讓周鴻祎成為“被告”的“中國微博第一案”說起。

在打官司這件事情上，周鴻祎創造了很多個“第一”。“紅衣大炮”最初總是在各種場合下和媒體面前語出驚人，自從有了微博，放起炮來便更加如魚得水、收放自如。

2010年5月25日—27日，周鴻祎分別在新浪微博、搜狐微博及網易微博，連發數十條直指金山公司的微博。隨后，金山公司將周鴻祎告上法庭，訴其名譽侵權。

2013年7月，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做出終審：自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周鴻祎停止侵權，并刪除其在新浪微博、網易微博、搜狐微博中的相關微博文章，并在其新浪微博、網易微博、搜狐微博首頁發表致歉聲明，向金山公司公開賠禮道歉、消除影響，持續時間為連續7天；自本判決生效之日起7日內，周鴻祎賠償金山公司經濟損失5萬元。

2013年8月27日，該案已交由北京市朝陽區人民法院正式立案執行。

但是，根據“全國法院失信被執行人名單信息公布與查詢平臺”的查詢結果顯示：目前該案的被執行人的履行情況為“全部未履行”，失信被執行人行為具體情況為：“有履行能力而拒不履行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義務。”

賠錢可以，道歉沒可能？

盡管被列入了“黑名單”，但考慮到周鴻祎作為“被告人”的次數，僅一次未及時執行判決，也算不得“老賴”。

2014年3月13日，周鴻祎通過其實名認證微博回應道：“金山提供假證據造成微點冤案，我發微博揭露此事被朝陽法院判我微博言語不當，我可以向金山道歉，也希望金山能向微點冤案的受害者道歉。我的律師拿著5萬元多次到朝陽法院，都找不到執行法官。沒想到有人把我放到最高法老賴名單里，然后推動媒體大肆宣揚。大家猜猜，是誰在這么黑我？”

金山公司公關負責人告訴《中國經濟周刊》，“對于此事我們暫時不置評。至于原因，我只能說，你懂的。”據不完全統計，近5年金山公司與360公司（包括員工個人）之間訴訟就有10多起，有的官司甚至已經打了三四年。

記者隨后也詢問了另外兩家與360有過多次訴訟案件的公司，該兩家公司的相關負責人都表示：我們勝訴后，賠款360都是給了的，但是道歉是從來沒有的。

“法院裁定360賠償、道歉和停止傷害，360敗訴后就把賠款給了，當然賠款的金額對于360來說微不足道，但道歉是沒有的，很多時候也并沒有停止傷害，只是又換了另外一種方式而已。”一家公司的公關負責人告訴《中國經濟周刊》。

中倫文德律師事務所合伙人甄慶貴律師告訴《中國經濟周刊》：“關于賠禮道歉的執行，民事訴訟法有明確的規定，如果法院已判決被告方賠禮道歉，但被告方拒不執行，法院可以讓原告申請人替被告方擬一份道歉函，經法院審查后，以被告名義發出，但費用由被告承當。如果被告方并沒有停止傷害，那只能再次起訴。”

記者將律師意見反饋給上述公司公關負責人，對方表示：“我們希望得到對方真正的道歉，并停止傷害，如果是自己擬道歉信，有什么意義？！再起訴一次，耗費大量時間精力，最后還是一點賠款，然后一切照舊。”

不過幾天后，不道歉的周鴻祎公開道歉了。3月17日下午5時，周鴻祎正式通過微博向金山發出“致歉聲明”。周鴻祎在聲明中承認，“本人在涉案七條微博中的言論，主觀上存在過錯，具有侮辱、貶損北京金山公司名譽的情節，侵害了北京金山公司的名譽權”。當晚，周鴻祎即從最高人民法院“老賴”黑名單上消失。

打官司不在輸贏，在遏制壟斷

相對于“老賴”事件，更值得一提的是已經延宕了三年的“3Q大戰”：騰訊起訴奇虎360不正當競爭，奇虎360起訴騰訊濫用市場支配地位，騰訊以1.25億元、360以1.5億元分別向對方索賠，這成為中國互聯網歷史上訴訟標的金額最大的案件。

2014年2月24日，最高人民法院做出終審判決，認定奇虎360構成不正當競爭，判令賠償騰訊經濟損失及合理維權費用500萬元，并在360官方網站及相關媒體上賠禮道歉。這也是互聯網行業賠償金額最高的一起案件。

2013年11月27日，最高人民法院公開開庭審理奇虎360上訴騰訊濫用市場支配地位一案的第二天，《中國經濟周刊》曾經采訪過周鴻祎。談到這個備受關注的案件，周鴻祎顯得很輕松。在周鴻祎看來，與最終輸贏比起來，他更在乎的是能否通過這個案件傳達出他的觀點：“技術上的東西，法律上理解有困難、有偏差，但是希望大家通過這個案子了解壟斷給中國互聯網造成的傷害。”

“市場份額大并不一定就是壟斷，但是利用市場支配地位去進行不正當競爭才是壟斷。和10年前相比，現在在互聯網行業中創業，雖然投資變多了，但是創業難度加大了很多，做一個小公司活著很容易，但要想做大，到哪里都是巨頭已經形成的壁壘。如果司法都不能成為遏制巨頭的最后方法，那行業就會大者恒大、強者恒強，產業不可能持續進步。”周鴻祎說。

互聯網公司為何總“愛”告來告去？

騰訊、百度、小米、金山、聯想、搜狗……中國比較有影響力的互聯網公司幾乎都和360過過招，而且已成宿怨，有的案件甚至從2010年一直打到了現在，一路你訴我，我再反訴你，中間夾雜著各種口水戰、公關戰，熱鬧非凡。

作為全國律師協會知識產權專業委員會委員，中倫文德律師事務所合伙人甄慶貴律師承擔了律協一個關于360公司訴訟案件的課題，主要是關于“從360公司12起不正當競爭案件看互聯網的競爭秩序以及反不正當競爭法的完善”。endprint

“國外的互聯網行業可沒有中國這么熱鬧，國內也沒有其他任何一個行業像互聯網公司們這樣總是互相告來告去，這讓人感覺整個互聯網行業的競爭秩序和風氣不太好。”甄慶貴說。

“海淀法院的法官不僅是北京市法院系統，也是全國法院系統每年需要辦案數量最多的，我們每年的案件量高達五六萬件，這和海淀區尤其是中關村地區IT互聯網企業非常集中有很大關系。”北京市海淀區人民法院的一位法官告訴《中國經濟周刊》，“我們的辦案難度也很高，因為互聯網帶來的各個層面的問題，都是法律上的新問題。比如，海淀法院是全國首家審理知識產權案件的基層法院，這也緣于中關村企業需求。”

今年2月27日，海淀區法院披露的一項調研結果顯示，隨著互聯網的飛速發展，互聯網企業間在拓展業務、提升市場關注度、吸引投資和客戶的過程中引發越來越多的糾紛，通過法院訴訟成為評判互聯網企業行為、解決企業間矛盾的重要途徑。

但是，由于此類糾紛往往是新類型知識產權案件，無法歸入著作權、商標權或專利權等典型的知識產權糾紛案由中，當事人多以不正當競爭案由起訴。其中，搜索引擎競價排名引發糾紛、互聯網企業間口水戰引發的虛假宣傳和商業詆毀糾紛、同類產品兼容性問題引發的糾紛、使用技術手段影響他人商業模式引發的糾紛等四類互聯網不正當競爭案正呈現高發態勢。

“雖然我國有《反不正當競爭法》，但畢竟是1991年制定的，這么多年過去了，都沒有修訂，有很多新出現的問題，都沒有相關規定，這就使得侵權成本很低，一定是通過不當方式獲利比由此帶來的損失小得多，才會使得不正當競爭的行為頻發。特別是在互聯網領域，技術不斷進步和革新，法律的制定畢竟滯后，有時候會存在模糊地帶，侵權的實際損失有的時候很難計算。”甄慶貴說。

互聯網公司們總是告來告去縱然有法律上、制度上的原因，但更為重要的還是緣于這個行業競爭的獨特性和殘酷性：恐怕沒有一個行業中企業會每天都面臨著生死的考驗，他們離失敗如此之近，但又要大膽地向前沖；即使已是巨頭，仍需要時刻如履薄冰。

此外，甄慶貴認為，360和其他互聯網之間的訴訟有時也不完全是單純的法律行為，常常也包含公關和宣傳的需求。“即使敗訴，懲罰力度也很小。即使拒不執行判決，也只是公示以令其遭受輿論譴責，特別具體有效的信用懲戒措施，現在還沒有，因為中國還沒有一個比較完善的信用體系。”

自2013年10月1日起，《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公布失信被執行人名單信息的若干規定》正式施行。依照這一規定，被執行人具有履行能力而不履行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的義務，人民法院會將其納入失信被執行人名單，依法對其進行信用懲戒。10月24日，“全國法院失信被執行人名單信息公布與查詢平臺”開始向普通百姓開放，第一批有3萬多名失信被執行人被列入到名單庫當中。此舉被認為是促使被執行人積極履行法律文書確定的義務的重要舉措，也是破解執行難的有益嘗試。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