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宇
摘 要:有價票證自身具有的使用價值使得一些不法之徒鋌而走險對其偽造變賣,并在票據上蓋有自身偽造的印章,使消費者真假難辨,從中獲取巨額暴利。對于一般的公司、娛樂行業所派發的有價票證,定偽造有價票證罪自然無疑,但一些涉及政府、事業單位的有價票證犯罪案件,因票證上蓋有機關、事業單位公章,往往對政府公信力造成較大的負面影響,該類案件屬于處于破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犯罪和妨害社會管理秩序犯罪的交叉盲點,在刑法條文的適用上存在較大分歧。通過以下一則案例,淺析了偽造國家機關印章罪和偽造有價票證罪的范疇,并對適用何種罪較為宜進行了闡述。
關鍵詞:偽造有價票證罪;偽造國家機關印章罪;其他有價票證;范疇
中圖分類號:DF62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4)06-0077-02
一、基本案情
鄭某,男,出生于1969年10月7日,漢族,無業,住重慶市江津區。2012年1月份至2月份之間,犯罪嫌疑人鄭某作為江北區XX印刷廠的負責人,在未經財政主管部門許可的情況下,擅自偽造“重慶市統一收費定額收據”并蓋有重慶市行政事業性收費專用假章,套印面額為伍角、壹圓、伍圓的重慶市統一收費定額收據共計48 000余份,涉案金額十余萬元。后犯罪嫌疑人鄭某將偽造的收據全部銷售至江津區下轄數個鎮的社區居委會用于社區收取垃圾處置費,截至案發時已使用0.5元收據720張金額計360元、1元收據13 630張金額計13 630元、5元收據280張金額計1 400元,合計使用14 360張收據金額達15 390元。后重慶市江津區財政局在專項檢查活動中發現下轄數鎮社區居委會所使用購買的票據為非法印制的財政票據,做出決議責令下轄數鎮停止使用未經批準印制的“垃圾處置費”定額票據,所需收費票據案屬地原則在本鎮財政辦公室領取。對已經使用非法票據存根14 360張和未使用空白非法票據33 737張當場由江津區財政局收繳,其非法所得15 390元作為罰沒收入上繳區財政。另外犯罪嫌疑人鄭某所經營的XX印刷廠未經批準、擅自印制票據,移交由公安機關依法處理,后公安機關以鄭某涉嫌偽造國家印章罪將案件提捕至區人民檢察院。
二、分歧意見
本案在定性上主要有兩種分歧意見,究竟應該定鄭某是偽造國家機關印章罪還是偽造有價票證罪?
第一種意見認為,犯罪嫌疑人鄭某涉嫌偽造國家機關印章罪,根據《刑法》第280條[偽造、變造、買賣國家機關公文、證件、印章罪]:偽造、變造、買賣或者盜竊、搶奪、毀滅國家機關的公文、證件、印章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剝奪政治權利;情節嚴重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但相對于一般的偽造印章案,本案的特殊之處就在于嫌疑人鄭某并沒有私刻實體印章,而是用電腦PS技術影印國家財政機關專用章,即偽造印影而非印形。這種偽造印章行為因為表現形式上的隱蔽性,在近些年司法實踐中出現頻率逐漸增高。但犯罪行為表現形式的不同并不影響案件定性,綜合從主客觀要件上進行分析,犯罪嫌疑人鄭某未經相關財政部門授權許可私自影印國家財政機關專用章,并將印章刻印在偽造的財政重慶市統一收費定額收據上進行出售,其行為影響了財政機關的日常管理活動,損害其公信力,從而破壞社會管理秩序,應該追究鄭某偽造國家機關印章的刑事責任。
第二種意見認為,犯罪嫌疑人鄭某的行為,類似于普通的發票犯罪,偽造有價票證的行為已經將偽造印章的行為予以了吸收,其行為涉嫌偽造有價票證罪,即根據《刑法》第227條[偽造、倒賣偽造的有價票證]:“偽造或者倒賣偽造的車票、船票、郵票或者其他有價票證,數額較大的,應追究其刑事責任。”而本案中犯罪嫌疑人鄭某擅自偽造的重慶市統一收費定額收據本應是由作為國家機關的財政部門統一印制,具有0.5元、1元、5元等不同的票面金額,而收據持有人憑收據有可能通過在單位報銷等方式獲取等額價款。因此,該收據具有與“車票、船票、郵票”相同的屬性,應視為《刑法》第227條規定的“其他有價票證”。因此,犯罪嫌疑人鄭某的行為構成偽造有價票證罪。
這兩種意見中筆者傾向于贊同第二種意見。
三、案例評析
本案的焦點在于如何區分偽造有價票證犯罪與偽造印章犯罪的界限,犯罪嫌疑人鄭某偽造的“重慶市統一收費定額收據”在性質上是否屬于有價票證?根據《刑法》第227條的相關規定,“其他有價票證”是指在性質上與“車票、船票、郵票”相同或者類似,由有關部門依法制售、管理,并向社會公眾發放、銷售,具有一定票面價額和價值,能夠在一定范圍內流通、使用,能夠證明持票人享有要求發票人支付一定數額的金錢,或者提供特定服務的書面權利憑證。但需要注意的是,隨著我國市場經濟的開放程度不斷擴大,一些有價票證的制作、發行管制已適度放寬,即不像過去計劃經濟體制下完全由中央或地方有關部門統一發放的諸如“糧票”、“布票”之類,而是由有關經營單位依據法律自行制作并向公眾發放。故筆者認為“其他有價票證”應當具有如下特點:第一,依法性。這是指該“其他有價票證”只能由國家機關、企事業單位依據相關政策法規來制作發行,非法制作發行的有價票證,如一些地方、部門亂收費的單據、憑證,不是本法所稱的其他有價票證。像本案中的統一收費定額收據就是依據《重慶市財政票據管理辦法》第三條印制的:“市財政部門是財政票據的主管機關,負責全市財政票據的印制和管理,區縣財政部門按本辦法規定的管理權限,負責本行政轄區的財政票據管理。”第二,公共性。這里是指有價票證必須是面向社會不特定公眾發放、銷售的,法律之所以將偽造、倒賣偽造的有價票證行為規定為犯罪,就是因為有價票證是具備公共信用的屬性,這種公共信用從大的背景來看是國家作為最終擔保的。有價票證的公共信用是確保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安全的基礎,如果該種公共信用普遍遭受了踐踏和違反,那市場經濟的交易安全就無從談起,進而會影響市場商品的正常流通,如此下去國家的經濟發展只會停滯不前。第三,有價性。有價性主要體現了票據的價值特性,即有價票證必須具有一定的票面金額,并且能夠在一定公共范圍內流通、使用,票證持有人借此可以直接獲得與票面金額相等的金錢利益或相關服務。如本案中的重慶市統一收費定額收據(垃圾處置費)就是由重慶財政主管部門授權印制的,票據上包含有5角、1元、5元等不同金額,屬于鄉鎮政府機關向經營業者收取的行政事業性費用,并且是在一定范圍流通使用,帶有強制性憑收據進行收費的性質。而經營業者則是憑該收據享受到政府衛生部門提供的等值清潔打掃服務,亦可以憑該收據到單位公司進行報銷,因為在日常實踐當中行政事業性收費票據也是能夠稅前列支的。從金額認定上看,偽造有價票證只有數額較大的才應追究刑事責任,而根據《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關于公安機關管轄的刑事案件立案追訴標準的規定(一)》第29條:偽造或者倒賣偽造的車票、船票、郵票或者其他有價票證,涉嫌下列情形之一的,應予立案追訴:“(三)其他有價票證價額累計五千元以上,或者數量累計一百張以上的。”本案中犯罪嫌疑人鄭某所印制的定額收據達48 000張,票面金額也達10萬余元,已達到相關追訴標準。
另外本案還牽扯出了一個法學理論問題,即如何區分吸收犯和牽連犯?吸收犯和牽連犯有其相似之處,兩者都是數行為,數行為都構成了不同種數罪,且都不實行數罪并罰,兩者難于區分的根本原因在于現有的法學理論使用牽連犯和吸收犯兩個概念來擔當同一任務,來解決數罪不需數罪并罰的情況。吸收犯是指行為人的某個犯罪行為是其他犯罪行為必經的過程或者當然的結果,處理結果一般是后罪吸收前罪。牽連犯是指數行為犯數個不同種類的罪,處理結果一般是擇一重罪處罰。兩者的區別主要是看數行為的獨立性強弱上,牽連犯的數行為獨立性并列性較強,而吸收犯則較弱。依個人觀點,筆者認為本案中的犯罪嫌疑人鄭某系吸收犯而非牽連犯。因為從數行為之間的關系上看,鄭某在偽造收據的時候,就必須再偽造相關財政印章蓋在一上面,只有這樣才能使一般民眾信以為真,其蓋偽章行為適為其后面的出售假收據行為服務,相當于主行為已將之前的次行為予以吸收,因此定鄭某偽造有價票證罪較偽造國家機關印章罪更為適宜。而此類案件,在日常的司法實踐中也較常看到,如制售人在偽造增值稅發票時也必須先偽造國家機關印章蓋在票據上,而法院在認定此類犯罪時是比照吸收犯予以處理的,即判決時依然定的是偽造增值稅發票罪。
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不斷發展和完善,大量新型的“有價票證”會不斷產生,立法永遠滯后于現實,它既不可能對有價票證羅列無遺,也不可能對其隨時修改。因此,1997年修訂刑法典時,立法機關采用了列舉式與概括式相結合的立法技術,即《刑法》第227條第1款規定,“偽造或者倒賣偽造的車票、船票、郵票或者其他有價票證,數額較大的,處二年以下刑期、拘役或管制……”這種立法模式既對當時常見的車票、船票、郵票三種形式進行了列舉,又規定了“其他有價票證”,體現了一定的靈活性與前瞻性。而從司法實踐的角度出發,筆者認為最簡易的判斷方法就是“其他有價票證”是否能夠入賬、報銷,現實生活中有無相關人員專門收售此類票證,重點突出在“有價”這兩字上。另值得注意的是,經筆者查閱相關案例,大部分偽造有價票證犯罪是和詐騙、職務侵占等犯罪結合在一起的,犯罪嫌疑人在購得偽造的有價票證后再實施后續的犯罪行為,最終被相關部門發現并落網,而司法機關在處理此類案件時往往“顧尾不顧頭”,很少追究偽造票證源頭——制售人的刑事責任,這點尤其在偽造其他有價票證上體現得較為明顯。因此,筆者呼吁最高法盡快出臺相關司法解釋,對“其他有價票證”的種類與范圍進行界定,從而彌補此類犯罪法律上的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