淹沒在歷史塵埃中的“狀元郎”

_董振群

日前，鄰里之間發生了兩件頗為引人注目的事件：一件是一向以節儉度日著稱的鄰居大叔，因為兒子考取全縣“理科狀元”，馬上就要到理想的大學讀書深造，突然出手闊綽起來，不僅見了誰都笑瞇瞇地遞上一根香煙，而且破天荒地在家里擺起了宴席。另一件事與之形成鮮明對比，另一位高考落榜者的家人連日來逢人便唉聲嘆氣，仿佛兒子的前途自此全被斷送。

這一幕，立刻讓我想起傳統戲曲里的很多相似場景來。大抵是這樣的：出身貧寒的書生雖然遭受了無盡的戲弄和嘲諷，但始終不改初衷，堅持寒窗苦讀，最后金榜得中“狀元”，用勝于雄辯的事實贏得了尊嚴和尊重。

潛移默化中，中國歷史上一代又一代的學子不斷演繹著“萬人爭過獨木橋”的壯觀場景，尤其是出身寒門者，更把它作為“跳龍門”的人生豪賭，不惜窮盡所有，放手一搏。

戲曲畢竟是演繹后的歷史。材料顯示，科舉制選狀元肇始于隋，確立于唐，完備于宋。從隋朝大業元年（605年）科舉考試開始，到清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最后一科進士考試，1300年之間有名字記載的狀元共計839名（其中文狀元654名，武狀元185名）。大約每一年半產生一名狀元郎，遠遠沒有戲曲里描述的那樣層出不窮。

在這支浩浩蕩蕩的狀元郎隊伍中，除了唐代大詩人王維和宋代民族英雄文天祥至今仍然光照史冊讓人銘記之外，其余的均因碌碌無為而煙消云散，成為了淹沒在浩瀚史書中的歷史塵埃。三百分之一的賢才比例，真的離我們對“狀元郎”的無限期待相去甚遠。

唐代天寶十五年秋，恰逢安史之亂的湖北才子張繼，帶著殿試落榜的萬般惆悵，夜宿在江蘇楓橋客棧，感慨于家國命運和個人前途的渺茫，作詩曰：“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睆埨^肯定想不到，一千多年之后，那個曾經風光無限、讓自己顏面掃地的狀元郎，早已消失得杳無音信，只有自己的幾句短詩，頑強地穿越歷史的重重迷霧而歷久彌新。

新中國成立后，高考成為了取代科舉制度的又一個選拔人才機制。央視剛剛熱播的電視連續劇《歷史轉折中的鄧小平》，對1977年走出“文革”陰影后，恢復高考這件事進行了濃墨重彩的描述。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一年一度的高考與春運、黃金周等一道，構成了定期爆發的、具有中國特色的“人潮大涌動”，一旦來臨就會激蕩華夏神州，引發部門聯動，波及萬眾心扉。

今年的高考是從5月31日那個悶熱的午后拉開序幕的。江西宜春的一輛中巴車上，一個暴徒突然揮刀行兇傷人，兩個即將參加高考的青年見狀，奮不顧身地奪刀治暴，因傷勢嚴重住院治療而耽誤了考試……如此悲壯的開篇似乎預示了2014年高考的不同尋常。且不說為了孩子高考毒死一池無辜青蛙的，且不說考生家長圍成人墻攔車堵人的，且不說母親為了女兒高考隱瞞父親死訊的，且不說男孩高考結束才得知母親12天前已經車禍死亡的……單是那個因為遲到15分鐘而被監考老師拒之門外，最終跳樓墜亡的考生，就讓人再次對高考心生悲涼。不料，高考剛剛過去，一則高考替考真相的新聞，再一次引起軒然大波。

如此亂象陰霾籠罩下的高考，到底能選拔出怎樣的新時期“狀元郎”？這些一度風光的“狀元郎”們，又能為國家建設作出怎樣的突出貢獻？一則關于“昔日高考狀元今何在”的網絡調查顯示：在350名過往高考狀元中，可統計到職業狀況的僅有130多名，而且大多成績平平，“考場狀元”尚未成為“職場狀元”。

無疑，社會就業壓力的猛增和看學歷、論文憑的用人機制，導致了高考亂象愈演愈烈，更不用說那些五花八門的就讀騙局和漫天飛舞的假文憑了。

在“學歷不等于學識，文憑不等于能力”的社會共識下，用人部門卻處處用證書作為尺子設卡筑籬，不能不說是現實的悲哀。

“狀元誠可貴，崗位價更高。若為事業故，才能不可拋?！比松晒Φ牡缆凡恢灰粭l，沒有文憑卻事業有成、人生輝煌的事例比比皆是。因此，我想對高考落榜的鄰居少年說：只有歷經磨難，才能成就精彩人生，走過風雨的人才會笑迎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