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瑾明教授治療帶狀皰疹后遺神經痛學術思想探討

李浪輝 宋寧 秦祖杰 黃凱 黃貴華 李美康 韓海濤 李婕

黃瑾明教授，全國第二批名老中醫藥專家學術繼承工作導師，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首批桂派中醫大師，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壯醫藥線點灸療法傳承人。從醫40余載，對壯醫針灸有獨到研究，主編《壯醫藥線點灸療法》、《中國壯醫針灸學》等壯醫針灸著作多部，獲相關研究成果多項，其中“壯醫針灸學的理論與臨床研究”獲廣西科技進步二等獎和廣西醫藥衛生適宜技術推廣一等獎，創立壯醫針灸學科，擅長運用壯醫針灸治療各科疾病。

帶狀皰疹后遺神經痛(Postherpetic neuralgia，PHN)，壯醫稱培額，壯文:Baezngwz。是由水皰—帶狀皰疹病毒引起的，臨床以皮膚集簇皰疹、伴劇烈疼痛為主癥的一種常見皮膚疾病。其病程長，頑固難除，疼痛較為劇烈，且常伴隨其他癥狀，患者常苦不堪言，嚴重影響生存質量。西醫多予抗病毒、止痛或手術治療，但當前尚未有行之有效的療法和藥物［1-2］，中醫藥以及民族醫藥對本病有較好療效。黃瑾明教授采用壯醫針灸療法(壯醫藥線點灸療法、壯醫針刺療法、壯醫蓮花針拔罐逐瘀療法)配合藥物內服外洗的綜合療法，治療PHN取得滿意療效，現將黃教授治療思想及經驗整理總結如下。

1 病因責之于諸毒外侵

毒是疾病產生的重要因素。黃老根據壯醫“毒虛致百病”的病因病機理論，提出毒邪外侵是PHN的主要病因，是外因。多因熱毒、火毒、濕毒之邪外侵，滯留于龍路、火路［3］，隨氣血流動蘊積于肌表，使皮膚龍路、火路網絡阻滯不通，甚至引起火路的調節中樞“塢亂”(大腦)功能失調，致氣血失衡，三氣不能同步協調而發病。

2 病機歸結于氣血瘀滯

PHN病程較長，甚至遷延十數年而不愈。“久病入絡”、“久病成瘀”，故臨床多見局部刺痛、舌質紫暗等氣血瘀滯之象。黃老對疾病病機的認識頗具特色，提出“疾患并非無中生，乃系氣血不均衡”的病機學說［4］，意即疾病的產生是由于氣血失去平衡協調。而對PHN的具體病機，黃老創造性的提出“諸病疼痛，皆屬于瘀”、“諸病瘙癢，皆屬于瘀”。指出氣血瘀滯是本病的主要病機。壯醫把氣稱為“噓”，壯文為Heiq，壯醫認為，氣是構成人體和維系生命活動的最基本物質，分為天氣(壯語稱為“巧”)、人氣(壯語稱為“廊”)、地氣(壯語稱為“胴”)三部分，氣是動力，是功能，是人體生命力的表現。人體又存在道路(谷道、水道、氣道、龍路和火路)系統［3］，把天人地三部聯結成一個整體，氣調則道路通暢，三氣同步。故黃老又提出:“諸病瘀滯，皆屬于氣。”把氣血瘀滯歸結于氣，即氣機不暢，則道路不通，三氣不能同步，必致氣血瘀滯［5］。故PHN的病機以氣血瘀滯，道路不通為主。

3 辨病論治，辨證為輔

壯醫辨治的重點是“因”和“病”。壯醫辨病重在辨痧、瘴、蠱、毒、風、濕六大類疾病，均以病因命名。壯醫主張針對不同的疾病、不同的病因進行治療。壯醫認為，毒虛致百病，有病必有因，病因一除，其病自會慢慢痊愈。因此在疾病辨治時強調辨病與辨證相結合而以辨病為主，主張專病專方專藥，即辨病論治［6］。與中醫辨證論治思維不同，壯醫認為辨病是決定治療原則和選方用藥的主要依據，辨證則是對因治療的補充，是處方用藥的重要參考，即在對因治療治其本的基礎上，針對不同的癥狀，選用藥物以治其標，控制癥狀，因此，就是證變化了，也不一定立即變更治療原則和原來方藥。

基于壯醫的辨病論治模式，針對PHN，黃老常以黃氏解毒止痛湯作為基本處方，并依據辨證，對基本處方進行加減應用。

4 治則宜調氣解毒祛瘀

針對疾病氣血失衡的病機，黃老特別推崇“調氣、解毒、祛瘀、補虛”的平衡氣血“八字”治則。對PHN的防治，黃老提出宜重“調氣、解毒、祛瘀”三法，三法又尤重祛瘀。

4.1 針臍環以調氣

調氣是治本之法，黃老對調氣十分重視，認為“氣調則道路自通”，“路通則氣血自暢”，只要一身之氣調暢，則血行亦暢，三道兩路通暢，天地人三氣就能恢復同步運行，從而疾病可愈［5］。臍，又稱肚臍、臍中、氣舍，壯醫稱“塞能”，壯文Saejndw。壯醫認為臍是體內道路系統的一個特殊網結，處于人體天、地、人三部的樞紐位置，是人整體的縮影，與全身各部有著密切聯系，調氣作用尤為突出［7］。黃老治療PHN時常針臍內環穴，一般取內環上的心、肝膽、肺、腎、大小腸穴［5］，且慣用壯醫針刺調氣法。

4.2 內服外洗以解毒

解毒法是對因治療，黃老強調要針對熱毒、火毒、濕毒等PHN的常見邪毒進行解毒治療。常用黃氏排毒湯熱敷外洗患處，藥用:金銀花30 g、茵陳30 g、蒲公英30 g、三角泡30 g、生姜10 g、廣西蔗糖500 g，水煎，外洗，熱敷患處。

4.3 蓮花針拔罐祛瘀

祛瘀是針對PHN的基本病機，對瘀滯的氣血進行疏通、清除并排出體外，瘀滯除則氣血通，道路就能通暢，天地人三氣方能同步協調運行。黃老治療PHN必用祛瘀法，尤擅長運用壯醫蓮花針(中醫又稱皮膚針)拔罐逐瘀療法來祛除PHN瘀滯之氣血，即先用蓮花針在局部叩刺，然后拔罐以排出瘀血，黃老認為，瘀滯越重，能拔出的瘀血就越多，此法治療PHN臨床療效顯著。

5 內服外治并舉治療

黃老治療疾病講究“效”和“捷”，力求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取得滿意療效。因此，黃老主張采用多種療法協同治病，尤其是在治療疑難雜癥時，認為單純采用某一療法常常顧此失彼，很難達到“效”和“捷”。PHN疼痛劇烈，頑固難愈，不易根治，故黃老強調要用綜合療法進行治療。其特點是既講究內治，更重視外治。幾乎所有的PHN患者，黃老都采用外治法，或用壯醫針刺療法，或用壯醫蓮花針拔罐逐瘀療法，或用壯醫藥線點灸療法，或用壯藥熱敷外洗療法。而對于頑固的PHN患者，黃老還常常配以內治法，即在外治法基礎上，配合中藥、壯藥內服，內外兼治，以提高療效，以最快速度治愈疾病。

6 典型驗案舉隅

患者，男，73歲。2009年9月13日初診。主訴:右額部刺痛18年。病史:患者于1991年無明顯誘因下右側額部出現帶狀皰疹，在當地醫院行抗病毒等治療后，皰疹消失，但其后出現右側三叉神經痛，呈針刺樣，痛時難忍。遂行神經阻斷切除術，但療效不佳，每次痛時須靠服用卡馬西平止痛，連服18年。診時患者右側額面三叉神經分布區域針刺樣痛，不能觸碰，夜間疼痛加劇，風吹、洗臉時疼痛難忍，涕淚俱下，每日服用卡馬西平4片以止痛，不能戒斷。檢查:手腳皮膚增厚、粗糙。舌質暗紅，舌苔黃膩，脈滑數。肝功能檢查:輕度肝損害。頭顱磁共振檢查:輕度腦萎縮。診斷:帶狀皰疹后遺神經痛(三叉神經痛型，熱毒瘀結)。治療:以壯醫針灸為主，配合藥物內服治療。

6.1 壯醫蓮花針拔罐逐瘀療法

取穴:龍脊穴(從頸椎至尾椎，每個椎骨棘突下凹陷中為一穴)、項陵穴(雙側，位于頸椎兩側旁開1.5寸以內的區域)、近夾脊穴(雙)、遠夾脊穴(雙)、額部無頭發處(雙)、頰車(雙)。方法:先在上述穴位用真空抽氣罐吸拔10分鐘，起罐后查看何處瘀黑明顯，便選擇該處作蓮花針拔罐逐瘀療法，常規消毒皮膚，然后用右手持蓮花針，叩打至輕微滲血，再用真空抽氣罐吸拔10～15分鐘，起罐，用消毒藥棉清理瘀血。每周2～3次，10次為一療程。

6.2 壯醫針刺療法

取穴:臍內環穴(心、肝膽、肺、腎、大小腸)［7］、血海(雙)、安眠三穴(雙側，沿眉毛內側端邊緣上、中、下各取一穴，共三穴)、百會、頭維(雙)、局部葵花穴(無固定位置，按患部形狀取穴，即沿疼痛部位的周邊及上面選取一組穴位)、迎香(雙)、頰車(雙)、肩井(雙)、合谷(雙)、內關(雙)。針法:用壯醫針灸調氣法針臍內環穴。方法:進針時囑患者作緩慢腹式吐納運動，無痛進針，隨即留針30～60分鐘。其他穴位無痛進針，進針后不捻轉，留針30～60分鐘。每周針2～3次，10次為一療程。

6.3 壯醫藥線點灸療法

取穴:局部葵花穴、百會、安眠三穴(雙)、頰車(雙)、風池(雙)、大椎、肩井(雙)、合谷(雙)、內關(雙)。方法:取壯醫藥線(廣西中醫藥大學生產)，以珠火點灸，每穴灸3壯，每周點灸2～3次，10次為一療程。視病情需要，上述三法可同時應用，也可交替使用。

6.4 熱敷黃氏排毒湯

處方:金銀花30 g、茵陳30 g、蒲公英30 g、三角泡30 g、生姜10 g，廣西蔗糖(紅糖)500 g。用法:先將上藥浸泡1小時，加熱煮沸后再煎10分鐘，過濾去渣，然后加入廣西蔗糖250 g，煮令溶解。加入沸水使藥液達到3000 ml，候溫用濕毛巾熱敷患處，每天1次或數次。連用10次為一療程。

6.5 內服黃氏解毒止痛湯

基本方:生地黃15 g、金銀花15 g、連翹15 g、梔子10 g、黃芩10 g、川楝子 10 g、土茯苓 30 g、蒲公英 15 g、板蘭根30 g、白花蛇舌草 15 g、龍膽草10 g、柴胡10 g、金耳環5 g、三姐妹10 g。因合并三叉神經痛，加白芍30 g、川芎30 g、天麻15 g、全蝎(焙干研末沖服)7 g、蜈蚣2條。用法:水煎服，每日1劑，早晚兩次服，連服10劑為一療程。

經治療1周，壯醫蓮花針拔罐逐瘀、壯醫針刺及藥線點灸各3次，服藥7劑，外洗壯藥7劑后，疼痛明顯減輕，洗臉時再沒有疼痛難忍、涕淚俱下的癥狀。繼續治療到1個月時，經蓮花針拔罐逐瘀、壯醫針刺及藥線點灸各12次，服藥20劑，外洗壯藥20劑后，疼痛繼續減輕，原來每天服用卡馬西平4片，減為每天服用2片。繼續治療到3個月時，經蓮花針拔罐逐瘀36次，壯醫針刺及藥線點灸各30次，服藥60劑，外洗壯藥60劑后，停服卡馬西平，疼痛消失。隨訪4年，除勞累時局部尚有一些不適外，療效鞏固。

7 病案討論

壯醫針灸主要包括壯醫針刺、壯醫蓮花針拔罐逐瘀、壯醫藥線點灸三種療法，又稱壯醫針灸“三劍客”，其中壯醫針灸重在調氣，壯醫蓮花針拔罐逐瘀重在祛瘀，壯醫藥線點灸重在通道路而止痛癢。又以藥物外洗旨在排毒，可使藥物直達病所，清除瘀毒;藥物內服則以解毒為主，疼痛明顯者配以活血止痛，體虛明顯者配以補虛。內外兼治，五法協同治療。

病案中，患者右額部帶狀皰疹消失后出現該患部刺痛，反復發作18年，根據病史可診為PHN，患者疼痛呈針刺樣，疼痛難忍，夜間尤甚，舌暗紅，苔黃膩，脈滑數，熱毒瘀結明顯。針對PHN，黃老認為治宜祛瘀、調氣、解毒，用蓮花針拔罐逐瘀吸其瘀血，用壯醫針刺調氣通路，用壯醫藥線點灸通道路、止痛癢，熱敷藥物以排毒解毒，內服藥物以解毒止痛，五法各有所重，相須為用。外敷方為黃老經驗方，金銀花、茵陳、蒲公英、三角泡清熱毒、去濕毒，其中三角泡為無患子科植物倒地鈴 Cardiospermum halicacabum L.var.microcarprm(Kunth)Blume的全草，生姜祛風止癢，黃老認為對抗PHN瘙癢甚好，蔗糖(紅糖)是廣西特產藥材，能清熱解毒，為禾本科甘蔗屬植物甘蔗Saccharum Sinense Roxb的莖經壓榨取汁煉制而成的赤色結晶體。內服方亦是黃老經驗方，基本方中，生地黃、金銀花、連翹、梔子、黃芩、川楝子、土茯苓、蒲公英、板蘭根、白花蛇舌草、龍膽草、金耳環、三姐妹解毒去濕，金耳環為馬兜鈴科植物金耳環Asarum insigne Diels的全草，還可散瘀消腫，三姐妹為唇形科植物牛尾草Rabdosia ternifolia(D.Don)Hara的全草，柴胡疏肝柔肝，諸法協同治療，則毒去瘀除，療效甚好。

又因PHN發生在患者額面三叉神經分布的區域，疼痛多較劇烈，辨證屬三叉神經痛型，故在基本方的基礎上，加白芍、川芎、天麻、全蝎、蜈蚣，以增強調氣通路、疏肝柔肝、化瘀止痛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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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黃瑾明，黃漢儒，黃鼎堅.壯醫藥線點灸療法［M］.南寧:廣西人民出版社，1985:14.

［5］宋寧.壯醫氣血理論的理論基礎與臨床應用［J］.中華中醫藥雜志，2013，28(1):35-37.

［6］黃漢儒.壯醫理論體系概述［J］.中國中醫基礎醫學雜志，1996，2(6):3-7.

［7］黃瑾明，黃貴華，蘇曲之，等.壯醫臍環穴及其臨床應用［J］.中國針灸，2013，33(6):561-5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