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裝著春天

王艷雯

在悠揚的喜樂聲中，一條一百多人組成的喜慶長龍，從榮國府的大門里游走出來。華冠麗服，儀仗威嚴。用大紅綾子覆蓋的無數禮盒顯示新娘身份顯赫。處在這豪華隊伍中央的是一輛超豪華的油壁香車，它告訴觀者新娘若非公主，便是郡主。

車內半倚著車壁的新娘，眼神呆滯，大紅的喜袍也不能為她的臉上添一絲喜色。良久，她閉上那雙毫無神采的眼睛，想讓黑暗來安慰一下悲痛的心。

“國家有難，滿朝文武都是干什么用的？竟讓一個弱女子去和番……”寶二哥那激憤的聲音傳到她的耳朵里時，她蒼白的臉上瞬間涌淌著淚水，這是出發前她經過怡紅院外聽到的。那個時刻，父親叔嬸只忙著接受圣上恩賜，太妃酬謝，除母親外無人顧及她的感受。

一陣陣歡快的笑聲從車外鉆進她的耳朵，打斷了她的遐想。她睜開緊閉的眼望了望窗外，喜慶的送親人群，圍觀者的歡聲笑語，使她茫然的眼睛里漸漸顯露悲傷，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憤怒。他們人人都很高興吧！她心想，眼里的愁緒更濃了。她也曾這樣歡笑過呀。在園中與眾姐妹玩鬧、對詩、上簽時……卜簽！她突然睜大了那雙美麗的杏眼，臉上有些驚愕之色。她仍記得，她在姐妹們的哄鬧中抽出的那支花簽：“日邊紅杏倚云栽。（注：得此簽者，必得貴婿。）”那簽曾為她帶來了多少對未來的美麗遐想。湘云打趣的那句“我們家已有了個貴妃，難道你也是王妃不成？大喜大喜！”她至今記憶猶新。真沒想到當初玩笑似的話，卻道出了她的命運。

突然間，她想起了大姐元春。姐姐入宮時也與她一般心情嗎？也有過迷茫、憂傷和對未來的恐懼嗎？姐姐入宮后雖貴為皇妃，但錦衣玉食怎能敵得過長年累月的寂寞，如何安撫沒有親情滋潤的心？猶記得姐姐回來省親時，含淚對母親說的話：“當日既把我送到那見不得人的地方……”姐姐最終不明不白地死在那個見不得人的地方了。她的命運又將怎樣呢？這樁促成兩國和平的婚姻她一定要接受嗎？

“三妹妹，下車吧，要上船了！”車簾被掀開了，探進來的是那張無比熟悉的臉，今天這張臉上寫滿了悲傷。她沒有答話，只是愣愣地看著他。寶哥哥，我們今天就這樣分別了嗎？今生恐怕再見不到了。

“你怎么了？三妹妹，探春！”寶玉在車旁著急起來，連聲喚她。她強忍住悲傷：“沒什么，我這便下車！”她對寶玉莞爾一笑，她不能讓他難過。

下了馬車，她把目光投向了遠方，那兒就是她將要去的方向，想到自己即將離開親人，離開熟悉溫情的故鄉，再也回不來，再也見不到，自己必須孤身前往陌生的國度，她心中忽地一緊，眼前涌起一片水霧。

她回望了一眼來時的路，轉身登上了那豪華的樓船，她站在船頭向親人揮手告別。當船即將揚帆之時，她的淚終于墜下，伴隨著一聲“永別！”由風吹向她來時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