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孬子”老劉

老西河

曾經，吃喝是我們工作中的一個重要內容。觥籌交錯之中，各路英雄橫空出世，但風頭最健的，無疑是老劉。

老劉喝酒很爽快，但不會輕易出招，總是以靜制動。比如說，對方要求“炸雷子”，他就會不慌不忙地拿起一瓶白酒，慢慢往兩個高腳杯子里倒，然后把杯子挪到一塊，一伸手，說：“你先挑吧。”待對方端走杯子，老劉就會一仰脖子，喉結上下翻飛，發出極有韻律的咕咚聲。眨眼工夫，杯子就見了底。有人一看這架勢就打了退堂鼓，此時，老劉絕不會窮追猛打，而是滿懷慈悲地端起對方的杯子，把酒往自己杯子里倒，再讓對方體面地“干杯”。

這樣的老劉，自然人緣不淺。單位每逢招待重要客人，領導都會欽點老劉出場；我們要是應邀去飯局，都會不約而同地想到老劉。帶上他，就像帶了個貼身的侍衛，會讓人氣定神閑許多。

老劉的名聲越來越大。別人開赴我們單位飯局的時候，都是結隊而來，在酒桌上使用人海戰術。有的在酒酣耳熱之際，還往酒杯里注水，然后高舉酒杯，嚷著跟老劉“炸”。亂拳打死老師傅啊，老劉也是肉身，丟盔棄甲的次數越來越多，落下的笑柄也成了別人傳說的段子。

事后有人問他：“老劉，昨晚×××喝的是水你知道不？”老劉說：“當然知道。”別人說：“那你為什么還和他喝？”“給他面子唄！”別人再問：“你不曉得用水對付他？”老劉使勁搖頭：“我怎么能做那事呢？”慢慢地，老劉的“酒星”之名被“酒孬子”取代了。

老劉后來終于因為“孬”把命送掉了。那是去年夏天，單位照例讓他去陪酒，他在喝了一瓶多白酒之后，又應別人的提議“炸雷子”。這回別人使的仍是“掉包計”——用冷開水換下了一杯白酒，老劉很爽快地吞下了自己的那一大杯“干貨”。夜半回家時，他踉踉蹌蹌，一腳踩空，從樓梯滾下來，死了。

老劉陣亡之后，我們都受到了批評，有的還受了處分，此后誰也不敢輕易去別的單位喝酒，別人也不敢光顧我們這兒了。有客人因公來訪，領導們留餐時，不是喝飲料，就是象征性地點到為止。為求對方諒解，領導們常會把老劉的事拿出來說一遍，來客們都說“理解理解”，往往還不忘評價一句：“唉，那個人真是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