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她一生媽媽

孫暖

我出生后，家人發現是個女孩，在3個月大的時候把我送給了一個沒讀過書的農村女人，我學會說話以后，叫她媽媽。

我媽沒什么特別的技能，只會愛人。對所有孩子都溺愛。

她年齡大，論歲數，更像我奶奶。

領養我的那一年，她的孫子出生。和我同歲。

家里有姐姐，論歲數可以做我媽媽，我小學的時候跟大姐還有她的兒子在路上玩，還有路人過來稱贊大姐有兒有女，很幸福。

即使是這樣怪異的家庭結構，媽媽還是千方百計地讓我相信，我是她親生的。她跟村里的老少爺們兒一遍遍地打著招呼，這個閨女我們疼得很，不知道她親爹娘以后來不來要，我們是想養一輩子的。不想叫她知道俺倆不是她親爹娘。

偶爾有愛開玩笑的過來問我，你媽怎么年紀這么大？是你媽嗎？我媽都會很生氣，請他們閉嘴。

我媽知道，我從小就心事重，敏感。吃飯的時候，還會和我爸“偶然”聊起隔壁哪個村多大年紀的老兩口有一個小小的女兒。會漫不經心地舉很多這樣的例子，小心翼翼地觀察我聽了之后的反應。

我那時候很年幼，但是真的懂，我是他們的心頭肉。

我有時候還會附和他們，我班里一個小孩爸媽年齡也很大！說完我們三個好像就達成了一個約定，一個共識，可以安心快樂地吃飯了。

其實我早就知道我不是他們親生的。那時候嫂子常埋怨媽媽在她生孩子的時候又要了一個孩子，以至于沒能好好地照顧剛生產的她以及她的兒子即媽媽的孫子，對我也諸多厭惡，每次見了我，都怒氣沖沖地叫我滾，要來的野孩子。有次我問我媽啥是野孩子？她當時在搟面條，立即放下搟面杖，嚴肅地問，誰？是誰講的？誰講你了？

我當時實在不懂事，還說了是嫂子。我媽在這場婆媳關系中地位很被動，她眼神落寞，說以后不要去嫂子那里玩了。

有次我去找同學玩，她父母覺得我是小孩子，聽不懂大人的話，就沒避諱，說了很多我的事。說這就是誰誰誰要的那個閨女吧，不過C（我生父）家有錢有人，想要回去他們也留不住，再疼也沒辦法，這閨女剛要來，眼看著養不活，有一回她媽嚇得就穿了一只鞋往集上跑，好歹后來救過來了。

我都聽見了。回家問我媽，他們說有一回你抱著我去治病就穿了一只鞋。

媽說，哦，那時候你小，緊著拉肚子，眼看著不行了，有天夜里你爸不在，你不動了，我嚇著了，抱著你往集上跑，醫院關門了，好不容易叫開了門，那天又停電，醫生點的煤油燈，你饑瘦得很，不好扎針，醫生說不行了啊，扎針都不知道哭了。我就給他跪下，拽著不叫他走，他說，還扎一針，不哭就完了。他又扎了一針，結果你哭了。

我現在25了，預備叫她一生的媽媽。

摘自知乎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