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肇星
常駐聯合國代表的一個重要任務就是在安理會開會,像我在的1994年,安理會一共舉行了165次正式會議。而安理會每舉行一次正式會議事先要舉行多次非正式會議來進行磋商,為正式會議準備文件。為了準備這165次正式會議,安理會舉行了273次非正式磋商。而為了這273次非正式磋商,5個常任理事國又舉行了至少也有270多次五常之間的磋商,這3個數字加在一起說明,一年365天每天至少要開兩次會。當然,開會也是有成績的,安理會在這一年總共通過了77項決議、82份主席聲明。
有的會開完后是要投票的。在安理會,投什么票,成員國通常事先打招呼、有溝通,都知道各方要投什么票。
安理會開會有一個多年形成的習慣做法:會議廳的第一排必須坐人,若該成員國的大使不在,坐在第二排的人要替補上來,代表該成員國參加會議和投票表決;若位子空著的話,就被視為棄權或缺席。
我到聯合國工作沒多久就發現,在安理會,各國大使都是大腕,有架子,開會常遲到,用中國老師評價一些學生的話說就是“自由散漫”。經常是開會時間已經到了,有的大使還在走廊里聊天。這個時候,安理會主席就用木錘子敲桌子,提醒大家開會了。有一次我舉手發言,“建設性”地抱怨說,主席先生這么敲錘子,等于懲罰已經到會的人,沒有到會場的人卻聽不見,這不公平。英國大使戴衛勛爵開玩笑說,應該像中國京戲里那樣敲鑼。英國同事的話提醒了我,我想起小時候走村串戶的賣貨郎經常搖著一個撥浪鼓,我說,中國的鑼聲音太大,安個電鈴又得拉一條電線,不如找一個搖鈴。于是,安理會經過表決,批準一項專門“預算”,同意購買一個搖鈴,命名為“李氏鈴”(LiBell)。這算是我代表中國人民對聯合國安理會所做的一點兒“貢獻”。
多年后,外國朋友還拿這件事開我的玩笑。
安理會開會時總有一些常用的套話。如輪到某位大使發言時,他總會說,感謝主席先生,祝賀某某大使(指前一位發言者)的精彩發言,然后才轉入正題,說自己想說的話。
有次開會我按順序點名,叫各位大使發言。當我叫日本大使發言時,這位代表可能是年齡大,太累,也可能是會議內容單調乏味,竟然睡著了,沒有聽見我叫他發言。我又叫了一遍,日本大使才被坐在后面的助手叫醒。
很快,日本大使進入另一種狀態,有板有眼地開始說:“感謝主席先生,祝賀某某大使的精彩發言……”全場哄堂大笑,因為日本大使祝賀的某某大使還沒有發言呢。
日本大使馬上意識到自己搞錯了,但他久經沙場,臨場應變經驗豐富,慢悠悠地解釋說:“今天安理會的討論不熱烈,氣氛很沉悶。我故意說錯了話,讓大家高興,會場氣氛就能變活躍了,這樣我們的討論可以變得更熱烈、更深入。”大家又都笑了。
在安理會,最活躍的角色當屬五個常任理事國。五常大使談完正事后也會聊些輕松話題。有一次,奧爾布賴特建議五常大使都學用電腦,在電腦上打自己的發言稿,因為她是教授出身,寫過書,有基礎。英國代表說他年紀太大了,就不學了。俄羅斯大使說,他有秘書,不用學。法國大使表示,他有空得學打馬球,沒時間學。我也不會用電腦打字,在五常大使中資歷最淺,就對他們說,我們應當發揚民主,我愿意服從多數。奧爾布賴特的建議最后沒通過,我至今也沒有學會電腦打字。
摘自中信出版社《說不盡的外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