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揚德
1949年5月22日,平遠縣宣告解放。
1950年秋,中共八尺區委書記鄭彩志帶領幾位區委干部,前往鳳頭村檢查工作。一個明月當空的夜晚,有一位農村婦女來到鄭彩志的住地,劈頭便問:“鄭書記,如今的區政府是不是共產黨領導的政府?”鄭彩志雖然感到來者問得奇怪,仍熱情接待,并鄭重回答道:“那當然!如今的區委是中國共產黨的區委,區政府是共產黨領導的、人民當家作主的人民政府。”這位婦女就像見到親人一樣握住鄭書記的手,笑容滿面地說:“我終于盼到了!我原是紅軍干部,姓傅,叫傅才秀,來到鳳頭雁洋坪才改姓張的……”接著,她便有板有眼地介紹起自己的革命經歷,講到當年在毛澤東、朱德、張鼎丞、鄧子恢、李堅真領導下鬧革命的情景時,情緒格外激動。鄭彩志萬萬沒有想到眼前這位歷經風霜的農村婦女,竟是令人可敬的老紅軍、老同志!事關重大,當晚便回到區委向縣委匯報。縣委領導當即指示要做好保護工作,進一步了解后書面報告省委。
1951年經時任中共中央華南分局婦委書記李堅真的認可,縣委特派專車送傅才秀到南方大學學習。此事成為鳳頭村的重大新聞,人們奔走相告:“張伯姆原來是中央蘇區的大干部,縣上派加蘭車(即吉普車)送她去廣州了。”
閩西之花
傅才秀于1903年出生在福建省上杭縣白砂鄉的一個貧苦農民家庭,十來歲便賣給本鄉一位姓張的農民家作童養媳。張家也是窮苦人家,家有老小,缺乏勞動力,把傅才秀買來作為勞動力使喚。所以,傅才秀各樣農活都要做,從而鍛煉成為身體壯實、能吃苦耐勞的客家婦女。
白砂鄉地處上杭縣東北部,是通往龍巖的交通要沖。1929年紅四軍兩次入閩,在“紅旗躍過汀江,直下龍巖上杭。收拾金甌一片,分田分地真忙”的革命形勢熏陶下,傅才秀勇敢地投身到打土豪、分田地的洪流之中。
1930年,李堅真到了毗鄰福建永定的湖雷鄉虎崗,閩西特委機關所在地,擔任閩西特委婦女部長。不久特委機關又遷到上杭縣境,李堅真亦跟著到了上杭縣白砂鄉做群眾工作,培養婦女積極分子,發展女黨員、女赤衛隊員,組織召開基層婦女代表會,培養和選拔婦女干部等。這段時間李堅真結識了傅才秀和鄧六金,她們三人年齡相仿、境遇相同,都喜愛唱山歌。當時傅才秀27歲、李堅真24歲、鄧六金20歲,很快就成為志同道合的親密戰友。她們自編自唱革命山歌,干得熱火朝天,被張鼎丞譽為“閩西三朵花”。
1930年春的一天晚上,鄉蘇維埃主席通知傅才秀和鄧六金來到山上一片小樹林里,她倆才得知自己的入黨申請已被上級黨組織批準。這位鄉蘇主席在樹枝上掛上寫有入黨誓詞的紅布,然后又倒了三碗酒,殺了一只雄雞,把雞血倒進酒碗里。在鄉蘇主席引領下,傅才秀、鄧六金把雞血酒一飲而盡,接著舉起右手,莊嚴宣誓:“我志愿加入中國共產黨,遵守紀律,嚴守機密,服從組織,永不叛黨,誓為共產主義奮斗到底。”
鄧六金入黨后擔任上杭舊縣區委青年干事,1932年初黨組織送她到中央黨校學習,之后,跟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內務人民委員曾山結婚。傅才秀入黨后擔任上杭縣委婦女部長,不久,又調到閩粵贛省委婦女部工作。1931年12月李堅真被任命為長汀縣委書記,但仍掛著省委婦女部長的名,婦女部的工作完全由傅才秀負責。
1932年3月,閩粵贛省委改為福建省委后,傅才秀任省委婦女部長。接著,福建省第一次工農兵代表大會在長汀召開,成立福建省蘇維埃政府,派往武平的巡視員傅才秀作為武平的代表出席了這次大會,并被選為福建省蘇維埃政府執行委員。紅十二軍收復上杭、武平后,福建省蘇維埃政府決定由省蘇副主席闕繼明組織省蘇工作團進入武平,協助武平恢復和發展蘇區工作。省蘇工作團有二十多人組成,一到武平就分別充實到黨、政、軍、群組織中去,傅才秀任縣委書記,劉劍秋任組織部長,鄧六金任婦女部長,武平蘇區再次呈現出繁榮景象。2006年武平縣在申報“中央蘇區縣”的有關文件中,還充分肯定了傅才秀任武平縣委書記期間的工作成績。
血火歲月
1934年2月,蔣介石調集四路大軍向中央蘇區進行第五次“圍剿”。傅才秀此時在粵贛省蘇維埃政府任執行委員會常委兼婦女部長,正忙著動員婦女為紅軍做軍鞋。江西婦女素有織布、漬麻的手藝。光在1934年的頭兩個月,江西婦女就為紅軍做了16萬雙鞋,長征前夕又下達了做20萬雙鞋和10萬條米袋的任務,其中粵贛省任務最重。粵贛省雖說是一個省,其實只包括于都、會昌、西江、門嶺、尋烏、安遠、信康七縣,這七個縣的總人口當時不過五十五萬。為了完成做軍鞋、米袋的任務,傅才秀帶領婦女部的戰友們,天天往基層跑。她隨身帶一張地圖,一個小本子,一條干糧袋,一支手槍,一頂竹笠,走到哪里就吃住在哪里。
隨著紅軍主力的轉移,中央蘇區落入蔣介石之手后,血流成河。據史料載:瑞金被殺達12萬人,寧都被殺絕的有8300多戶,閩西遭殺絕的有4萬余戶。蔣介石在其“剿匪報告”中寫道:“剿匪之地,百物蕩盡,一望荒涼;無不焚之居,無不伐之樹,無不殺之雞犬,無遺留之壯丁,閭閻不見炊煙,田野但聞鬼哭。”
傅才秀也在留守之列。1935年2月中旬,贛南省蘇維埃政府副主席王乎善率領“興、龍、尋、安”縣革命委員會工作人員和一個挺進營四百余人(傅才秀也在其中),在安遠尋烏交界的分水坳遭粵軍獨四師一個團截擊,隊伍被打散,王乎善突圍到梅縣后下落不明。傅才秀在尋烏籍的戰友引路下,突圍到尋烏岑峰丹竹樓一帶,又遭潘滿山土匪搜山。傅才秀晝伏夜行,歷盡艱辛走到南橋。據傅才秀的女兒韓惠瓊(現年74歲)回憶說:“我母親‘逃難到南橋,由我姑姑收留了她,后經姑姑介紹跟我父親結婚,那時她叫張才秀(改姓),村里的后生人都叫她張伯姆,挺有人緣。”
鳳頭村古稱鳳翔,遠離圩鎮,與尋烏縣山水相連。群山環抱,梯田片片,依山傍水而建的客家圍龍屋坐落有序,小橋流水,竹林掩映。傅才秀來到這里,雖然講的客家話有些口音不同,村里人并沒有把她作“外鄉人”看待。妯娌姊妹,叔婆伯姆,煞是親熱。有一天,傅才秀跟馮大嫂一起赴八尺圩,途徑“土公堂”茶亭看見一條熟悉的墻標,不禁脫口而問:endprint
“‘打土豪分田地!這是誰寫的?”
“你認識字?”馮大嫂反問。
“啊,小時候阿爹教我識得幾個字”,傅才秀趕快掩飾道。
“那是五年前朱毛紅軍寫的。朱毛紅軍從尋烏經過筀竹打到八尺,八尺鄉公所都被打垮了。全縣到處都是紅軍和赤衛隊,組織窮苦人打土豪分田地。鳳頭鄉也成立了農會。可是紅軍一走,韓奕爐就帶著五社后備隊到處抓赤衛隊員,八尺圩就殺了幾個農會的人……。”
傅才秀靜靜地聽著馮大嫂講述紅軍的故事,不動聲色,暗自記在心里。
過了一會兒,馮大嫂又問傅才秀:“你見過朱毛紅軍么?”
“沒見過”,傅才秀豈能明說,連連搖頭。
那天晚上,傅才秀怎么也睡不著。是呀,朱毛紅軍如今在哪里?她堅信共產黨人是殺不絕的,朱毛紅軍一定會打回來的。從此以后,她天天盼,年年盼,整整盼了十五年。
“南大”學習
1951年3月的廣州,正是木棉紫荊花開的季節,萬紫千紅,春意盎然。傅才秀在南方大學處處都感受到革命大家庭的溫暖。
南方大學是中共中央華南分局于1949年創辦的,是一所培訓干部的大學(校址在今華南師范大學),校長由華南分局第一書記葉劍英親自兼任,陳唯實、羅明分別為第一、第二副校長,創辦初期主要是培訓土改干部。
羅明,大埔人,最初是中共廣東黨、團區委派往廈門的特派員,1932年閩粵贛省委改為福建省委時,曾任省委代理書記,是傅才秀的老領導、老戰友了。受李堅真的委托,羅明來到女學員宿舍看望傅才秀,傅才秀立馬就認出他來了,兩位久經風霜的老戰友就在木棉樹下聊起了往事。
“閩西一別不覺二十多年了,才秀同志您受苦了。”羅明說。
“沒什么,今日能在廣州重逢就算命大!”傅才秀熱淚盈眶。
“說得對,這個星期天我們一起去李堅真大姐家里,她還把你健在的消息告訴了鄧六金呢!”
傅才秀說:“一定得去!我要請李大姐給我證明,恢復黨的組織關系,我做夢都跟李大姐在一起。”
傅才秀在南方大學主要是學習《中華人民共和國土地改革法》及有關政策。在南方大學為期兩個月的培訓學習,傅才秀于1951年5月間結業,分派回平遠參加土改工作。此時,平遠正在部署五個試點鄉的土改,傅才秀安排到仁居鄉城南村土改。
土改結束后,傅才秀因身體狀況較差,被安排到平遠縣人民政府衛生院(即縣人民醫院前身),擔任副院長。
1954年,歷經磨難的巾幗英雄傅才秀病逝于平遠,終年51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