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元緒
整天聲嘶力竭的李陽歇了歇嗓子,低聲嘆道:“生意不好做了。”近年國學、漢語崛起,英語不再那么受寵,高考中考乃至嬰兒早教,它都開始讓位。想當年國門剛剛打開,follow Me、900句、英語角……:如今國力強,人心更強,聽說老外都搶著看電視《聽寫大會》了,一筆一劃學著寫“戧面饅頭”——心里好生奇怪:這面是怎么“戧”進去的?其實李老師不用急,過幾年風水又轉了。戧面是傳統、是國學,但還算不得高科技。放心吧,英語永遠不會寂寞。
語言的表達太豐富。近日鄰居發了首新歌,要求民眾絕對服從領袖一個人。那歌名把我一下子震住了:《我們除了他誰都不認》!咱們也有過全民瘋的年代,表忠心無非是“最最最最”,不給力就再加倆“最”;被祝愿者分成長壽的、健康的,邏輯混亂;憤怒了“砸爛狗頭”,興奮了“就是好、就是好”,簡直零創意。“除了他誰都不認”,瞧人家這氣勢!
廣告語在開啟民智中一馬當先。“人頭馬一開,好事自然來”,這是詞作家黃霑的得意之作。人頭馬還有一個廣告:“人生得意,享受之時”,那韻味絕非“味道好極了”能比。聯想電腦初創時的一條廣告:“人類失去聯想,世界將會怎樣”,當之無愧的經典,難以超越。
語言天分的發揮,自呱呱落地始。我的侄孫小名“猜猜”,大號“知道”。“知道”二字可是不俗,重音放在“道”上,把什么知府知縣全比下去了,起碼儒釋道先拜了一行。有個最牛的姓名“是朕”,你可知最牛的三個字是什么?“知道了。”朕懶得答理你時,就說這話。無厘頭網友給王菲留言:“菲,不要喜歡上汪峰啊。”兩分鐘后菲答:“好的。”不愧是天后,那氣勢直逼圣上御批:知道了。
網上每天生湊新詞,網友們玩游戲般樂此不疲,圈外人一頭霧水。“不明覺厲”——不明白什么意思吧,但你是不是覺得這詞很深沉、很厲害?對了,就是這感覺。一件事說不清道不明,但感覺有了,就到了。三中全會決定成立國家安全委員會,不少人弄不大明白,但知道它針對的目標是恐怖、分裂活動及國家的一切敵對勢力,是個非同小可的重量級機構,雖“不明”卻肅然“覺厲”了。
因“不明”而覺不出厲害的事,也常有。1936年張、楊兵變抓了蔣介石,共產國際急了眼,致電中共敦促張楊速放老蔣。毛澤東本來主張殺蔣的,后來改了主意。共產國際再次電催,放晚了就要擔責。老毛氣得把電報摔到桌上:不回電!運籌帷幄之后,一抓一放促成了抗日統一戰線,走了漂亮的一著棋。國際的人隔山隔水,除了王明“誰都不認”,哪知毛澤東才是厲害角色,這個湖南出來的泥腿子與他的同道正步步為營,謀劃著成就一番大事業。毛澤東也不是先知先覺,晚年物色王洪文接班就是個昏招。造反司令,履歷不錯,身板也還挺拔,這廝看上去蠻厲害;誰知一上來就露了草包底子,老辣不如張春橋,筆頭不如姚文元,嗓門不如江青,越干越蔫了。多虧有個華國鋒,為人厚道也聽話。
如今商戰波詭云譎,一個個響當當的人物或登前臺或隱幕后,或呼風喚雨或陷落囹圄,看得人眼花繚亂。當年雷軍跟著求伯君混,我就覺得非長久之計;看模樣老實巴交,但是個厲害主兒。如今小米撒遍神州,真不可小看了。三年前雷軍帶著他的“七八條槍”,每天早晨喝小米粥打天下。幸虧吃的不是鹵煮,要不然那手機不知變成了啥味道。
孩子幼時曾在奶奶家帶過一年,不聽話時爺爺就嚇他:大貓來了!一天夜里,屋頂真來了一只大貓,爺爺指給他看,未料孩子說:“這貓不大。”從此嚇不住他了。爺爺暗悔失策:不明才覺厲啊。知道了吧——許多人在外邊混,為何常常掩起半張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