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

丁一姍

他推著那輛嶄新的“安琪兒”慢慢走著，想起女兒看到這輛自行車時將會雀躍歡呼的樣子，不由得笑了。他知道一輛自行車對于女兒的意義。

女兒很不幸，他總是這么認為，在她最需要母愛的時候，失去了母親。當時，他就暗暗發誓，今后會將此生所有的愛都交給女兒，女兒就是他的唯一、他所有的財富，他定會讓女兒享受到別人所能享受的愛。

他只是一家小工廠的工人，每月那點兒可憐的收入，除去父女倆的生活費用，所剩無幾。別的孩子一年四季總有新衣服穿，女兒卻一年到頭總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校服；別的孩子可將大把大把的錢扔進電子游戲室，女兒僅有的娛樂就是給那個幾年前花一塊五毛錢買的洋娃娃梳梳頭；別的孩子都是每天坐在飯桌前等著開飯，女兒卻差不多負擔了所有的家務……

這一切，使他對女兒產生了深深的內疚感，女兒弱小的雙肩本不該承受這一切啊！

“沒媽的孩子真可憐。”一聽到鄰里這樣議論，他的心就像被針扎般地疼。

“爸爸對不起你。”他曾對女兒這樣說。

“不，爸爸，別人有的我都不稀罕，我有的別人卻永遠無法得到，我得到了天下最好的爸爸的愛。”

那一夜，他落淚了。

是的，他太對不起女兒了，他曾發過誓要讓她成為最幸福的人，可事實上，他連孩子應該享受的最起碼的生活都不能保障！

“總有一天我會證明，有新衣服穿并沒什么了不起！”女兒說到了，也做到了。每一次的考試，每一門學科競賽，女兒的成績總是第一名。

他為有這樣的女兒而驕傲。他不知道別的家長是怎樣來表達自豪感，是怎樣來慶祝的，他能做的，就是讓女兒吃上一頓她愛吃的菜。

女兒快15歲了，他說：“等你再拿一個第一，爸爸買輛自行車給你。”

女兒的眼睛亮了一下，隨即又黯淡下來：“不，爸爸，我真的不需要。”

雖然女兒這樣說，但他明白，一輛自行車對于女兒的重要。上小學時，別的孩子有車接送，他卻只能每天牽著女兒的小手陪她走到學校。現在，女兒上了中學不用他送了，可學校離家更遠了，別的孩子都騎自行車，可女兒……

每當刮風下雨，女兒回來總是一身泥水，一臉疲憊，他見了不知道有多心疼。也曾有個好心的同學用自行車帶女兒回家，在路上卻遇見交警，同學被罰了10元錢，女兒從此便不再讓同學載，她心里有一種深深的愧疚。

他也曾每天給女兒5角錢，讓她乘公共汽車，女兒收下后，卻在他生日那天送了他一雙不很名貴卻足以讓他珍惜一輩子的皮鞋。女兒也知道，他太需要一雙皮鞋了。

這次考試后，他發現女兒沉默了許多，考試成績也遲遲沒有告訴他，他隱隱猜出幾分，卻什么也沒問。他決定無論如何，一定會在女兒生日那天實現自己的承諾。

今天，就是女兒15歲的生日。一大早，女兒出乎意料地主動給他看了成績，那是一個比以往任何一次考試都低許多的分數。

“沒關系的，要相信自己。”他擦干女兒眼角的淚，對她說。

他仍舊去了商店。挑來挑去，那些時下流行的山地車價錢太貴了，他實在無法承擔。最終，他選了一輛“安琪兒”，紅色的——紅色代表希望，女兒一定喜歡。

回到家，女兒已經將飯做好了。

“來，看看爸爸給你買的生日禮物。”他拉著女兒的手說。

女兒詫異地跟著他出了家門，驀地，驚呆了。

一滴，又一滴……他發現女兒的淚正一滴一滴往下落。

“喜歡嗎？”他問女兒。

半晌，女兒才抬起頭說：“爸爸，對不起。”

“傻孩子，都15歲了，還盡說傻話。”他摸了摸女兒柔軟的頭發，又輕輕擦去女兒臉上的淚水。

“你長大了。”他長長舒了一口氣，這才發現，女兒眼里竟又蓄滿了淚水。

“怎么了，你哪兒不舒服嗎？”他焦急地問。

女兒慢慢抬起頭，輕聲說：“其實，爸爸，這次考試我仍是第一名。”

編輯 魏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