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意

米滄星

雪是冬天的客人，所到之處，整潔、井然，顯現著收斂的安靜。往日頑皮的小麻雀，此刻孩童般地躲在雪后的清晨睜著忐忑好奇的眼睛，打量著這位在酣夢中到來的素顏素衣又矜持端靜的客人，一舉一動帶著九分的小心，唯恐稍有不慎露了“馬腳”，讓初到的客人笑話，暗暗思揣如何親近熟識……

雪并非處處受到歡迎。最先變臉的是城市的街巷，清掃工不耐煩地用各種各樣的工具把雪堆成惡心的樣子，然后用骯臟的車輛扔到遠遠的地方。雪對此境遇似乎也順天由命。唯有樓區間的小公園是雪的桃源，她安心地把自己安放此處，像個低調的隱士長居修煉。此處的小麻雀已與雪相熟，細爪留痕，與雪共同創作出千奇百怪只有它們自己才懂得的寫意圖畫，帶著孤芳自賞的純凈。老樹是雪的密友，擁著她低低細語，雪樹相依，溫馨如昨。老樹把拼力保住還留有淡綠秋意的葉子插到雪的發間，像為要參加舞會的妹妹畫上一點淡妝。雪一下子就有了別樣的風情，滿心歡喜地隨著風的節奏輕輕飄舞，如對鏡自賞的少女，充滿了對當下靜美的滿足。

夜幕降臨，星光像雪花般綴在湛藍的天幕上。星空里的雪意深深，很快就會演繹為新版的仙女下凡。雪的姐妹們紛紛從天而降，或是輕盈乘風而落，或是嬉鬧翻滾而來，她們絲毫不掩飾對人間的向往以及抵達的欣喜，放肆地在枝頭田間到處留情。頃刻之間，大地開滿了雪花，有著初春花雨朦朧的韻致。寂寞漫長的冬日因此柔情再生。黃昏時刻，手捧熱茶，站在窗前，看雪中歸人，步履匆匆打開單元門，很快地一盞又一盞暖暖的燈光次第亮起，冰冷生硬的城市水泥建筑由此散發著暖暖的芬芳，那種倦安甜美，親切綿長，令人迷戀。

天，漸漸變暖變長。雪整裝待撤。性急的，早已趁陽光乍暖化作一團窄窄的水汽，故作淡定地離開。大地慢慢地恢復了當初的自在灑脫，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沒有客人的生活是這樣的舒暢。小麻雀們也迫不及待地放開了手腳，三五一群擠在一起吱吱喳喳叫做一團，傾訴著久違的開心與快樂。不用擔心，雪會再來。她原本就是通情達理，自尊自重。在四季的舞臺上，該她上場時，決不含糊；到了退場的時候，也決不淹留。盡守本分，塵埃不沾。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