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宏偉

法國的一位作家說過:人要么迷人,要么乏味。我卻在攝影史里認識了一位既乏味又迷人的攝影家沃克·埃文斯(Walker Evans)。他的乏味表現于他的作品之中是平鋪直敘,就事論事,極少夾雜個人情感,感覺是在記流水賬,瑣碎而精準地還原出物體的本質。他的迷人在于他用隱藏自己的方法拍攝的紐約地鐵系列的“都市表情”,與他之前為美國農業安全局拍攝的南方的大量紀實照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前者用的是135小相機,表現人在平靜狀態下的心平氣和,后者用的是8x10的大底片,追求一種簡約的精確感;前者是藝術創新的承載,后者則體現了攝影家工作的職責所在。
在絕大多數人眼里,沃克·埃文斯的作品鮮有藝術的味道,他更多是為了紀錄責任而拍攝。如此觀點我不完全茍同。我曾經仔細研究過他在30年代早期去古巴創作的一批作品,藝術的氣息極濃。我猜想,也許是在那里他和海明威交上了朋友,對方的酒中摻雜的藝術細胞一不小心灌進了他的血液,由此而產生了顛覆。
本期選用的照片正是沃克·埃文斯在古巴創作的一幅佳作,畫面中的兩個古巴工人在形成頂光的大太陽下辛苦工作,神情與狀態被作者拿捏得相當到位。是我所見到過的,最具代表性的“雕塑攝影”。由于使用高光,將主題整個凸顯出來,讓觀者有一種情不自禁的觸摸欲望。
法國文豪福樓拜曾經說過:一個藝術家必須像上帝創造世界那樣無形卻又無所不能,這也許是對攝影家沃克·埃文斯最好的注解。
也有人說,從本質上講,埃文斯跟斯蒂格利茨的自我英雄主義、斯泰肯的唯美主義的美學思想是對著干的。我以為,他們三者的關系并非是對立,而是一種包容。假如有人非得要我將迷人與乏味拼貼在一起,我更愿意將他的作品看作是乏味中的迷人。
無論如何,他有著最耀眼的歷史——1938年,MOMA第一次舉辦攝影個展,此人就是沃克·埃文斯。
有的人生來就不是追隨者,激起的每一片浪花都引人注目。
不被人知的故事發生在1945年,在按了半輩子快門之后,埃文斯居然去了《時代》雜志當上了“作家”。我頓時懂了:他前半輩子用的鏡頭原來就是他的一只“筆”,積累成了氣候,他的手就開始發癢了。攝影足跡的消失,繼之而來便是文字的開始。“處處不見蹤影又處處讓人感覺到他的存在”,被福樓拜言中的藝術家就是他所喜歡的狀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