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抹了一把臉上的雨點（組詩）

張鏵

假日的桃花

假日的桃花在雄山

穿過冷水峰書院

從明朝來

滿腹經綸的樣子

站于廢棄的段紅玉練兵場

自己沉思

自己玩

把我帶來的美女冷落在一邊

看古木參天

溪澗里的白云

和溪邊的人一樣

有一點點胖

天上，一朵閑云

走走停停

像清朝的一個正在吟詩的小縣令

刀在他的身后亮晃晃

怎么看，這桃花都有話要說

卻是不說

桃樹下的人

手里的石子越來越少

傳說越來越多

太陽卡在這山和那山之間

兩山之間的流水里

魚兒伏在岸邊

想著怎樣

把桃花沒有說出的話說出

打柴人像顆石頭一樣

坐在石頭上

刀在他的身后

亮晃晃

石頭抹了一把臉上的雨點

石頭抹了一把臉上的雨點

轉過身

又睡了過去

遠處干了的薔薇

說自己命不好

還裝模作樣

扮老虎

嗅嗅這聞聞那

指認山上的桃花

多讀了幾本書

誤了自己

害了這個害那個

魚從水里跑上來

拉著我的衣角

怪我對別人都好

不對他好

又做桃花

桃花藏于深山，長到十六七

讓人一眼就看出是讀過許多書的樣子

每一枝，都整了枝

每一朵，排在枝頭

都恰到好處

桃花一時得勢

喝令所有的人

都擺出最美的姿勢

和自己合影

還趁人不注意

跑到山下

做出和人打斗的姿勢

并且處于劣勢

讓人的心提到嗓子眼

才嬉笑著從人的肘下鉆出來

略著整理

站于人前

又做桃花

痛抑或不痛

在山上拐彎處

桃花沒話找話

跟在我的后面

我知道桃花的心思

不過是想多看一眼

我身旁的美女

我白了桃花一眼

問山頂的井水

來自何處

桃花想也不想

答，反正不是來自人世

我一驚，捏捏自己

又捏捏身邊的美女

問，痛嗎

美女不及回答

桃花說，不痛

我醒悟

我不捏桃花

桃花當然不痛啊

我停下

桃花也停下

裝著把自己的每朵花

都整理得很漂亮

一朵賽一朵的樣子

天氣漸涼

天氣漸涼

蜜蜂蝴蝶都不見了

桃花的陰影里

不斷擠入秋涼

枝葉凌亂的人

像鳥兒一樣不說話

只怕一張口

銜著的枯葉

蕭蕭而下

我依然在路上

不慌不忙

以最美的那朵桃花

遮住一路的幸福和創傷

一陣雨后

一陣雨后，秋天

又近了一步

住在枝頭的人

依然叫桃花

鮮在臉上

苦在心里

把無辜的枝條

壓得彎下

花前走過的人

都是木質的

花瓣上的紅

早早地被碰落到地下

也沒有誰

想去尋回它

船在江心

這是下午，桃花在古鎮呂家坪的岸上

讀過《長河》的樣子

靠岸的吊腳樓

在許多新建筑中不慌不忙

微閉著眼

等候人們來打聽

他見過的年輕的沈從文

我們的船停在江心

船上的十幾號人

正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一只水鴨

一個猛子

在幾十年外露出頭

看一個古鎮

一條船

一個叫夭夭的女子

從對面虛無的蘿卜溪

對著我們船上

掃了一眼

紅狐貍

紅狐貍看看左右沒人

開始在桃花下搖頭晃腦

描眉毛

一場大雪

在從前

隔著三千里河山

想淋熄狐貍的紅火焰

誰家媳婦著紅裝

撥開桃花

喊男人回家吃飯

責任編輯 陳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