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石榴一樣開口笑

風為裳

鏡子不說謊

眼睛說謊

自卑住進了心里

快樂逃跑了

愛美像是一場醒悟

自從戴了牙套，尚品品最愛的明星就是小S，最喜歡看的節目就是《康熙來了》。

沒別的原因，都是因為牙。從前小S是牙套妹，現在，蔡康永仍然一口爛牙。

尚品品覺得蔡康永是她的現在，漂亮無敵的小S是自己不久的將來。這樣一想，心里頓時陽光燦爛。

一年前，哦，不，一個月之前，尚品品還沒覺得自己的一口爛牙有什么了不得的。可是，那個清晨，尚品品洗完臉，梳完頭，沖著鏡子做了個鬼臉，她一向都是個開心果，走到哪，都是一臉陽光燦爛的笑容，就好像隨時可以從口袋里掏出一張滿分的試卷或者是一張中了五百萬的彩票一樣。難怪陶小寧說尚品品一個人就抵五百只鴨子，那張嘴開開合合，睜眼就張嘴。

可是，那個清晨，做鬼臉的那一個瞬間，尚品品的愛美之心醒了。鏡子里的尚品品一張小圓餅一樣的臉有些嬰兒肥，眉毛濃淡適中，眼睛像黑葡萄一般，只是……那一口爛牙里出外進的，它們怎么就那么不守紀律不排好隊呢？

尚品品沒了吃早餐的心情，她皺著眉坐在老爸的對面，老爸把熱牛奶放到寶貝女兒面前，問她怎么了，尚品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變得脆弱得像一只蛋卷一樣了，眼淚就在眼圈兒里轉來轉去。尚老爸從沒見過女兒委屈成這樣，立馬覺得事態嚴重，趕緊正襟危坐問到底出了什么事。好半天，尚老爸弄清女兒眼淚汪汪是因為那一口爛牙，長長地松了一口氣，他說：“雖然老爸一直都覺得你是所有女孩里長得最漂亮的，但如果你想更完美，這一點問題都沒有，我這就打電話讓方阿姨安排你去牙所！”

老媽跟老爸離婚后，方阿姨就走進了尚品品父女倆的生活。尚品品是個懂事的女孩，她知道方阿姨和老爸的意思，但是，她還是希望老媽會從遙遠的荷蘭回來，他們一家三口還是吉祥三寶，快快樂樂地在一起。所以，每當老爸提他跟方阿姨的事時，尚品品都會沉默，然后把自己關到房間里。老爸只好偃旗息鼓。

方阿姨的朋友就是牙醫，很仔細地看了尚品品的一口牙說：“戴牙套吧，戴上一陣子，保證整齊漂亮！”

于是，尚品品戴了亮晶晶的牙箍。

從牙所出來，方阿姨很認真地看了看尚品品，她說：“我希望有句話你要記著，有一種美麗叫自信！”

尚品品的目光移向了車窗外，假裝沒聽見。

那些與牙有關的小憂傷

青春是件奇妙的事，一點點小事，在青春期的女孩這兒，就可能是一場風暴。

尚品品剛戴上牙套那幾天，她總是很想哭。低頭走路，悶聲不響的，話都很少說，更別提笑了。陶小寧最先發現了問題，他問尚品品今天看沒看到大老王穿了件紅T恤，大老王是隔壁班的班長，人古板得跟化石一樣，身上就沒離過黑藍兩色。居然穿了紅T恤。若是以往，以尚品品從前那陣陣落不下的勁頭，肯定就跑到隔壁班去看了，這回卻只是漠然地搖了搖頭。陶小寧再說該死的其中考試要來了時，尚品品也只是支吾了一聲。陶小寧盯著尚品品看，他問：“你牙疼？”

尚品品沒回答，陶小寧低聲嘟嚷：“奇怪！”

英文課那個漂亮的英文老師偏叫尚品品領讀單詞。尚品品站起來，含混著念了一句，旁邊不知誰接了句：“老師，她牙漏風！”

尚品品的眼淚涌了出來：“你牙才漏風！”陶小寧這才清清楚楚地看到尚品品牙上亮晶晶的牙箍。他想，這姑娘平常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弄個牙就脆弱得跟薯片似的呢？

第二天早自習時，陶小寧把一疊打印紙放在尚品品的課桌上。那是他在網上搜的小S的資料。尚品品很納悶地看了陶小寧一眼，手擋在嘴前面問他干什么，陶小寧說，看看就知道了。

尚品品一頁一頁翻，那是小S化繭成蝶的照片和她的故事。“從前，小S是那樣平凡的女孩，但她從不覺得自己丑，就是戴上了牙套，她也照樣在自己的節目里開懷大笑，只要你是開心的、快樂的，你就是美的！”陶小寧在尚品品身旁解說著那些圖片，他覺得自己真是太有內涵、太有才華了，竟然可以講出那么有質感的話來。他以為尚品品聽了自己的話肯定會很感動，然后會眼淚汪汪地向他說謝謝。卻不想尚品品橫了他一眼，她說：“關你什么事？”

尚品品其實是感動的，只是，她不愿意承認而已。她躲在洗手間里，一遍遍照鏡子，沖著鏡子呲牙，她覺得那真是太古怪了，她沒辦法接受那樣的自己。她的憂傷快從身上流淌出來了，她不明白為什么人家都唇紅齒白的，自己為什么要長著那樣一口爛牙？

回家，她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在電腦上看《康熙來了》，小S的牙已整齊潔白如珠貝。她發現另一個主持人，蔡康永是一口爛牙，牙細小且參差不齊。他很自豪地說，這有什么關系，他不在牙上花心思。

她想：他們都是牛人，所以，他們能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

煩，真煩。

方阿姨來時，尚品品很沒禮貌地沒打招呼就回了房間。老爸“哎”了兩聲，尚品品把兩個人關在了門外。

奇怪的生日禮物

16歲生日那天，尚品品仍然陷在某種不可言說的憂傷情緒里。

那個早上，老爸遞了一套白色的運動裝給尚品品，他自己也穿了一身休閑裝。尚品品不明白老爸的意思，老爸說：“難得我有空，咱們開車去郊外逛逛。”

尚品品想也沒想接了一句：“不是咱們倆吧？”

老爸摸了一下她的長發，他說：“就咱們父女倆！”

車子開出喧囂的城市，老爸說了很多話，他小時候被爺爺打，他上大學時逃專業課卻混在導演系里旁聽，他幫哥們追女孩，那女孩卻喜歡上了他……品品沒忍住笑了出來，她的手下意識擋在嘴邊，她說：“吹吧，你！”

老爸略轉頭看了女兒一眼，他說：“你會笑啊？你不知道這些天，我都快愁白頭了，我女兒成冰山美人了，成木頭美人了，不愛說話不會笑！”

“嘁！”尚品品又笑了。

車子在一片果園停下了。那里竟然種的是一片石榴樹，樹上的石榴一個個都很精神。尚品品覺得新鮮，問老爸可以摘嗎？老爸說：“那當然，不然我帶你來干嘛？”

尚品品看到樹下有摘下來的石榴，熟得裂開了口，里面亮晶晶的籽露在外面，很漂亮。她彎腰揀起來放在嘴邊，咧開嘴說：“我們像不像？”老爸的手機正好對準她，“咔”拍了下來。

尚品品有些緊張，“干嘛要拍啊，多丑！”

老爸聳了聳肩：“不好意思，美女，你已經上新浪微博了！”

尚品品沖了過來：“快刪掉，快點！”

“品品，知道我為什么帶你到這里來嗎？”老爸無視尚品品的請求，他慢條斯理地跟女兒聊天。

“老爸希望你像一口爛牙的石榴一樣開口笑！如果為了一口整齊的牙讓我的女兒不再開朗快樂了，那我情愿你還是那一口爛牙的姑娘！”

尚品品不知怎么又想哭了，她說：“趕情不是你，那么丑！”

老爸變魔術一般從身后拿出個剪貼本，那上面竟然也是小S各個時期的照片，有戴牙套的，有還是丑小鴨時期的，它們的同一特征是，照片上的小S都笑得陽光明媚。

“你把陶小寧下載的資料……”不對，陶小寧的那些資料是打印的，這些都是報紙雜志上剪下來的。“這是方阿姨弄的對不對？”

當然對，方阿姨在資料室工作，那是一份生日禮物。

沒有什么比感知幸福的一顆心更重要

第二天，尚品品帶著兩個大石榴站在學校門口，見了陶小寧，她咧著嘴笑：“喏，送你的！”

陶小寧從自行車上跳下來，他說：“今兒太陽從哪邊出來的？尚大小姐笑得亮晶晶光閃閃啊！”

尚品品沒慣陶小寧熊貓脾氣，“咣”給了他一拳，她說：“不服啊，我牙漏風，你不服是咋的？”

陶小寧伸手告饒，他說：“服，我老服了！”

尚品品笑了，身邊路過的同學看她，她還問人家：“你是沒見過戴牙套的美女呢？還是沒見過美女呢？撞樹我可不管！”那同學倒不好意思了，落慌而逃。

陶小寧說：“怎么啦，你這一陣是海水一陣是火焰，我迷糊！”

“我是清醒了。其實，真不必自己跟自己較勁，沒有什么比感知幸福的一顆心更重要了。因為這口牙，我變得像刺猬一樣，因為害怕別人介入我和老爸的生活，我使勁地拒絕著方阿姨，我很累，也不快樂……”

陶小寧很深沉地點了點頭，他說：“我懂的！”

“我明明知道我老媽不會回來了，我還是……現在想想挺傻的。就像我明明知道我沒弄牙時也不難看一樣，明明知道還是跟牙較勁，我現在不了，戴牙套也得笑，老爸和方阿姨高興在一起，我為什么要攔著呢？”說這話時，尚品品的眼里還是含著一汪淚水。

陶小寧知道這姑娘的心里翻騰過多大的波瀾，她能想到這一步，他還是很佩服。他舉了舉手里的大石榴說：“其實，你像這石榴一樣沒心沒肺地開口笑時，最可愛！”

“你才沒心沒肺呢！”尚品品笑了，這回沒捂嘴。

轉自《少年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