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寒溪夜浣 李晶圖+寒溪夜浣 盧進 鳳子 黃榮莉
郁山苗鄉皇城的紅與白
文+寒溪夜浣 李晶圖+寒溪夜浣 盧進 鳳子 黃榮莉
Cinnabar and Salt Productions in Old Town Yushan

長久以來,郁山鎮是彭水乃至整個黔中地區的治所,有“苗鄉皇城”的美譽。郁山的魅力不僅在于古老街道的仙風道骨,更在于一種天人合一的超凡境界,人們在古鎮中過著神仙般悠然自得的生活,神仙在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中慢慢復活,在這個美麗的世外桃源里,人與神就這樣和諧地相伴而生,共同書寫著傳奇。
“在彭水郁山,流傳千年的丹鹽文化是這座古鎮最精彩的一頁。中國歷史上所有的修仙傳說幾乎都和丹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而在古代有鹽的地方就必然會孕育出輝煌的文明。丹在云端,鹽在水畔,云端是神之所在,水畔是人之所居,就這樣,人與神在郁山找到了最好的融合?!?/p>
英文導讀: Cinnabar and salt brought lots of benefits to old town Yushan. They are treasures of Pengshui. We can also seek for much today.
左頁圖:在古代,這條河兩岸布滿了制鹽工坊。
右頁圖:這是考古挖掘出的一個大型制造工坊遺址。

郁山是中國南方最早發現丹砂的地方,上古時期便被開采,戰國初年已達興盛,秦始皇陵水銀灌注的百川、歷代帝王宮殿的“丹墀”赤色,都少不了郁山朱砂的身影,而歷朝歷代皇帝們對煉丹尋求長生的迷戀,更讓作為原料的郁山丹砂炙手可熱。
時至今日,這些曾經神秘莫測的遺跡依然健在,其中最為著名的要數古鎮背后山巔的朱砂窩礦洞,為春秋戰國遺存。礦洞位置極高,站在其間,云霧亦在腳下,若隱若現間,鎮若棋盤,人如螻蟻。礦洞口非常隱秘,即使是很多老郁山人也只是聞其藏于云之深處卻無緣相見。在深山原住民的帶領下,筆者一路攀登而上,風光雖無限美卻險要得不敢直視,幾經飄渺,終于見到了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朱砂窩礦洞。
礦洞共三個,中下兩個形制比較相似,為一條刀削般的縫隙,深不見底,完全無法徒手進入,即使是在洞口,稍不留神也可能掉進萬劫不復的深淵,頓感這煉得的仙丹還真非凡人所能為之。相比之下,上洞則稍接地氣,尚能進入一些,漆黑中煉制水銀的殘物尚存,偶遇大雨,也常沖出一些丹砂礦石,無不紅艷欲滴。在山間還有運丹的古道,據說解放前有人曾在旁邊發現有立于清道光四年(1824年)的“指路碑”,上刻“上至巴寡臺巖口”字樣,相傳這是秦始皇為巴寡婦清所筑的“女懷清臺”遺跡。

巴寡婦清開采丹砂協助秦始皇的眾多故事在郁山廣為流傳。寡婦清生于秦惠文王設置巴郡之后,逝于秦朝初期。她是當時我國南方著名的大工商業主。據史籍記載,寡婦清一家,因擅丹穴之利數世,積聚了數不清的資財。到她掌管經營家業后,更是達到“僮仆千人”。她曾憑借財力而保一方平安,并對國家修筑萬里長城給予過資助,連秦始皇也十分看重她,尊其為“貞婦”。她死后,就埋葬在家鄉今千佛寨溝龍寨山。隨后,秦始皇又下令在其葬地筑“女懷清臺”,以資表彰。
左右頁圖:這些制鹽遺址以后將被恢復為鹽業博物館,供游客參觀。


一股手腕粗的山泉從數米高的巖隙中飛出,跌落在清澈平靜的河面上,“啪啪啪”的脆響聲回蕩河谷,雪白的浪花一起一伏漫向岸邊。這般景致在距彭水自治縣郁山鎮約四公里外的中清河邊可以見到。
初到此地的人,乍一看,都會以為這是一眼清澈的山泉。捧一捧清泉送入口中,沒有山泉的甘甜,滿口咸澀。當地人說,這不是村民的飲用水井,而是郁山鎮最古老的一口天然鹽井——飛水井,至今已有4000多年。
“夏代,郁山中清河北岸的飛水井即被古人發現和利用,成為當時西南地區最早的兩處天然鹽井之一,為巴人食鹽的供應地。”翻開《彭水古縣志》,首頁首行記錄的第一件事,便是飛水井。四川大學歷史學教授任乃強在《四川上古史新探》中稱,郁山飛水井的鹽“早在巴族尚未立國以前,已成為這一地區人民的食鹽來源?!笨梢婏w水井4000年歷史,名不虛傳。
身處現代的人恐怕很難理解平凡的鹽有什么稀奇之處,但在古代,它確確實實是最重要的國家戰略資源之一。春秋時期,吳國人口稀少,只因擁有了東海最大的濱海鹽場,便成為了豐饒之國,綺頓是魯國的鹽商,機緣巧合獲得特許在荀國經營河東鹽十年,遂成天下豪富——以至于舊時人們形容富貴時常用“陶朱、綺頓”來作比喻。彈丸之地郁山,卻擁有了偌大一處鹽泉,簡直就是神賜之幸。
春秋戰國時期,楚國因受巴國制約,郁山鹽成了黔中唯一食鹽供應源,“東以濟楚,西入夜郎,南入武陵”,供及范圍涉及今天的渝鄂湘黔四省市周邊地區,范圍相當大。


周邊的“訂單”雪片一般飛來,飛水井滿足不了需要。漢代起,人們開始挖鑿鹽井。先后鑿成了雞鳴、老郁(倒鹿)、伏鳩3口漢代鹽井,基本滿足了這一時期熬制食鹽所需。唐代,在飛水井下又鑿鹽井,稱為“母井”,原來的鹵井便稱“公井”,形成“公母奇觀”。由于鹽業的利潤豐厚,唐至清末,許多人爭相開采,又先后鑿成了黃玉井、皮袋井、逢源井、古源井等。
順著中清河,溯流而上,這些殘存的古鹽井遺跡還有十多個,有些至今還在源源不斷地淌出鹵水,不知不覺中便成就了此處河流獨一無二的魅力,別看這河水處處清澈見底,卻無一般淡水河之甘甜,細細品來,一種淡淡的咸味涌上舌尖,捧起河水擦擦身上也頓顯膩滑。
當然這些遺跡早已無法與郁山鹽業極盛之時相比,據史料記載,漢唐兩代,郁山專以鹽業為生的就有十萬人,至清乾隆年間,置鹽井86口、鹽灶326座、熬鹽鍋1006口,年產鹽1106萬斤,河流兩岸可謂盛況空前,“日有千人拱手,夜有萬盞明燈”描寫的就是當時郁山鹽的生產和交易情景。
從漢代起,各地的食鹽,多由國家經營,對私自熬鹽或販鹽的,多處以重刑。歷代統治者對郁山鹽的管理都十分重視。蔡盛熾稱,唐宋明清,郁山都設有鹽監管理機構。

“因食鹽引起的事端,更是史不絕書。在郁山歷史上,曾無數次發生抑奪戰事,劫匪殘民掠物,給當地百姓帶來極大災難?!笔妨嫌涊d,1915年2月,盤踞在豐都、石柱的匪首楊海清率匪搶劫郁山鎮,將鹽知事施立先捉去,用藿麻打雙腿,施立先跪地求饒,交出鹽稅白銀5000兩、快槍4支后才得以脫身。后來,黔軍營長魏若仙以“保鹽廠”名義入駐郁山,征收鹽稅,捕殺偷盜者。駐軍幾乎天天殺人,其中最多的一天殺了13人。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雖然監管甚為嚴格,但由于鹽巴價值不菲,偷鹽的故事依舊時有發生,最常用的辦法就是將鹽袋掉包,100斤的鹽換成90斤,再打濕鹽包滲水增重,便可以蒙混過關。不過這也有很大風險,民國時鹽警都很兇狠,發現偷鹽甚至可以當場開槍射殺。
郁山鹽場獅子巖對面的小山上還存留著幾座當時鹽警的碉堡,是鹽警看管鹽田的特殊建筑,鹽警日夜輪流出巡或駐守碉堡,白天嚴防鹽工偷藏私鹽在水壺,晚上則防止鹽賊成群結隊偷鹽。這些碉堡也見證了一段警民斗智的獨特地方史。
如今,行走在整個兩河四岸,就如同進入了一座敞開心扉的郁山制鹽博物館,從飛水井到郁山鹽井群再到郁山鹽廠,從遠古到漢唐再到現代,每個時代的痕跡都能在這里得到很好的保存和完美的呈現,在這些水與石頭的交融中,時空的指針飛快地旋轉,幾千年的歲月在步步前行中彈指一揮間,所有關于鹽以及這座古鎮的興衰故事就在這悉悉索索的流水中慢慢道來。



左右頁圖:飛水井位于懸崖邊上,正是這口井和遍布郁山的條條鹽道,開啟了這個富裕鎮子的歷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