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社會科學院 王曉鵬、大連航運職業技術學院 張春陽
鄭和是中國歷史上杰出的航海家。從明永樂三年(1405年)至宣德八年(1433年),鄭和及其船隊進行了七次大規模的航海活動,航行范圍包括東南亞、南亞、中東以及東非等地區。“航程十六萬海里(折合二十九點六萬公里),使人類在印度洋上的航行,達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鄭和首次遠航比西方航海家的航行早半個世紀以上,是世界航海史上的一次空前創舉。鄭和“作為中華民族杰出的政治活動家,出現在歷史舞臺上。”鄭和航海活動使中華民族的聲望遠播于海外,促進了我國與亞非國家人民的友好交往,開啟了古代中國人構建“和諧海洋”新的篇章。習近平主席指出:“東南亞地區自古以來就是‘海上絲綢之路’的重要樞紐,中國愿同東盟國家加強海上合作,使用好中國政府設立的中國—東盟海上合作基金,發展好海洋合作伙伴關系,共同建設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因此,開展鄭和下西洋有關問題的研究,不僅能夠總結鄭和下西洋的歷史經驗與教訓,為我建設海洋強國提供借鑒與啟示,而且能夠進一步宣傳我國“和諧世界”的傳統思想,有利于推動中華文明在全球的有效傳播。
15世紀,人類航海史出現了革命性的新變化。這期間,全球出現了四次大規模的洲際航海活動。鄭和是公認的達·伽馬、哥倫布和麥哲倫的先行者。鄭和對全人類航海史的發展以及對中外交往史等方面都產生了不可替代的歷史功績。一言以概之,鄭和下西洋的巨大歷史價值主要包含以下幾個方面:
鄭和下西洋前,中國周邊的國際環境十分動蕩。當時,爪哇、暹羅兩國不間斷地襲擾、侵略、威脅滿剌加、蘇門答剌、占城、真臘等周邊鄰國。加之當時東南亞、南亞等區域范圍內海盜襲擊事件頻發,海上交通安全很難得到保障。地區局勢的不穩定,不僅造成了明朝海洋安全持續得不到保障,而且不利于明朝建立穩定的東亞區域之國際秩序,甚至某種程度上撼動了明朝的立國之基。明成祖朱棣親自決策了鄭和航海活動,使中國成為了東南亞各國的“調解人”,維護了區域內的海上交通安全,從而初步確立了中國與周邊國家之同呼吸共命運的關系,建立了一個長期穩定的國際環境,提高了當時中國的國際聲望。從裝備水平來看,鄭和船隊雖然堪稱一只軍事勁旅,但并沒有從事海上侵略活動,而是將發展和平事業作為其唯一目標。

鄭和航海活動既有政治目的,亦有一定程度的經濟目的。貢賜貿易是鄭和船隊采用的一種最基本的貿易手段。通過此種貿易模式,明朝獲得周邊小國對宗藩體制的認可,這就是貢賜貿易的政治目的。另外,不能排除鄭和下西洋也是對民間貿易的巨大推動,當時在中外雙方官員主持下,鄭和船隊船員與當地商人以及當地民眾之間開展了形式多樣的貿易活動。鄭和下西洋是對海盜勢力的重創,海上安全有保障了,新的航線開辟了,民間貿易也就隨之繁榮起來。周邊國家“遍諭國人,盡出乳香、血竭、蘆薈、沒藥、蘇合油、安息香諸物與華人交易”,鄭和下西洋期間,。尤其是后幾次下西洋期間貿易規模逐步鋪開,中國與周邊各國秉持自由貿易及等價交換原則,使當時的中外貿易初具規模。鄭和船隊的貿易活動充盈了明朝的府庫,使得“米粟自輸京師數百萬石外,府縣倉凜蓄積甚豐,至紅腐不可食”。
鄭和下西洋不僅有貿易目標,還有文化使命。鄭和航海活動還承擔了“宣教化于海外諸番國,導以禮儀,變其夷習”的使命。鄭和船隊在中外文化交流史上扮演了重要角色。鄭和的故事至今在東南亞國家流傳甚廣。在馬來西亞有三寶山、三寶井,印尼有三寶壟、三寶廟,這些鄭和遺跡,正是東南亞各國人民對華友好的重要歷史見證。
鄭和下西洋還顛覆了當時人們的地理認知,開闊了中國人民的眼界,值得注意的是,鄭和率領的隨行人員亦對航海活動頗有貢獻,如馬歡撰寫的《瀛涯勝覽》、費信的《星槎勝覽》、鞏珍的《西洋番國志》等,對航海所到國家和地區的地理區位、國都建制、政治形勢、民族宗教、民風民俗、主要物產等都做了具體記錄,這些寶貴的記錄堪稱東南亞、南亞、東非區域的一部百科全書。茅元儀將《自寶船廠開船從龍江關出水直抵外國諸番圖》(此即《鄭和航海圖》)收入《武備志》,使用明朝當時的繪圖法,把航海途中發現的山脈江河、島礁沙灘、重要港口、寺廟建筑等,逐一標注于圖中,并分別繪出了方向、路程、針路及牽星圖,堪稱一部專業而翔實的航海針經書。
縱觀百年來鄭和下西洋研究發展的歷程,大體上可以劃分為三個時期:
其一,1904—1949年是鄭和下西洋研究的開拓時期。以1904年梁啟超在《新民叢報》發表《祖國大航海家鄭和傳》為標志,開啟了20世紀中國鄭和研究的歷史進程。我國學者開始對鄭和及其航海進行日益深入的專門研究。這一時期的主要特征是:
1.注重對現存的文獻資料進行挖掘,探討鄭和七次下西洋的航程、目的、船舶、鄭和家世與生平、出使國家及港口等以及考證、校注記載鄭和史跡的幾種文獻資料。
2.不斷挖掘新史料,不斷拓寬鄭和下西洋的研究領域,一些專門研究鄭和的著作得到出版。
其二,1950—1984年是鄭和航海研究的深入探索時期。這一時期最大的特點是分段研究,文革前學術界對各類材料做了相應的考證;文革時期鄭和航海研究基本處于停滯階段;文革結束后該項研究進入深入探索階段。這一時期的主要成果表現在:
?1904—1949年是鄭和下西洋研究的開拓時期。
?1950—1984年是鄭和航海研究的深入探索時期。
?1985年至今是鄭和下西洋研究的全面發展階段。
1.歷史學與考古學相結合,資料整理、考證與文物、史跡的研究相結合。
2.研究領域逐步拓寬,涵蓋了鄭和下西洋的政治、經濟和文化等方面,鄭和寶船和航海技術以及鄭和下西洋與對外關系等。
其三,1985年至今是鄭和下西洋研究的全面發展階段。這一時期鄭和研究發展出現了新形勢、新機遇,形成了鄭和研究全面發展的新局面。這一時期學術界把歷史研究與現實需要緊密結合起來,通過總結鄭和下西洋的歷史經驗教訓,為當代中國海洋事業的發展提供有益的指導和借鑒。這一時期主要的學術成果突出表現在:
1.跨學科綜合研究的趨勢日益明顯。研究不再局限于歷史學,而是擴展到地理學、航海學、民族學、天文學、軍事學、政治學、經濟學等多個學科,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相結合,大大拓寬了該研究領域,深化了鄭和下西洋的理論探索。
2.學術界重視對鄭和下西洋的成果總結,提出了新思路、新視野、新領域和新觀點。
3.孟席斯提出了鄭和船隊首先發現美洲大陸的全新觀點,推動了全世界范圍內對鄭和航海活動的研究。


鄭和下西洋活動樹立了明代中國在世界的形象。在當代經濟全球化的大潮中,加強對中國人如何認識外界、走向世界歷史過程的研究和探討,對今天我們建設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目前,我國周邊海洋形勢持續緊張,個別國家將“中國威脅論”與“中國海上擴張”結合起來加以惡意炒作,意圖制造對我不利之國際輿論形勢。因此,宣傳鄭和、宣傳鄭和航海活動的意義是重大的,它同時也啟發我們對以往的鄭和研究進行更深層次的思考。
第一是在理論上尋求突破,重新認識和客觀評價鄭和航海及其意義。從這一維度來說,舊有的研究鄭和的材料是遠遠不夠的,我們要善于發現新材料、利用新材料,認真研究發現的新材料和新證據。鄭和在他的時代,即已經認識到“欲國家富強,不可置海洋于不顧。財富取之于海,危險亦來自海上。”因此,要針對中國的歷史真實情況開展具體研究,同時總結中國海洋歷史發展的規律和固有特征。
第二是調整既有的學術研究框架。目前的鄭和研究的總體情況是,鄭和研究呈現出跨學科綜合研究趨向。歷史學是鄭和研究的基礎學科,我們以全球視野展開對于鄭和下西洋史料的全面搜集,應當加強對于各類史料的考訂、綜合整理工作。
第三,鄭和研究也是中國海疆史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目前學界鮮有將鄭和下西洋置于中國海疆史框架內進行研究的成果出現,由于受歷史上“重陸輕海”思想的長期影響,我國海疆史研究在相當長的時期內未受到應有重視,不足以支撐起我國歷史上海疆開發、管理的歷史事實,更不能滿足維護領土主權、維護海洋權益和加強海疆管理的現實需要。
鄭和下西洋作為中國海疆史上一個重要的歷史事件,是南海史地研究的重要歷史資源,我們應當基于充分的史料,圍繞歷史上的南海這一主題,從最早發現、最早命名、最早開發經營以及最早連續不斷的行政管轄四個層面展開學術研究,對《鄭和航海圖》等史料進行深入挖掘,對鄭和船隊對南海諸島的巡視及命名等歷史事件展開進一步的考察,將鄭和研究寓于中國海疆史的宏觀視野之中,使鄭和下西洋研究為我國建設海洋強國戰略服務。